本梦西游 消化不良著

梦是能一瞬间从土地的极东方到达极西方的，也能一下子从如今穿回到千年之前，且不留一点痕迹，它像是一只蝴蝶，从茧中脱化，一个瞬息便是新的开始。

猪八戒今天又做梦了，他的梦从前世一直跨过了今生，将他从梦中惊醒。

幽暗的林子里只有一点月光，显得冷寂。四周都是安谧的，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

八戒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看着黑黑的天空咒骂了几句，将西行路上的其他几人全部吵醒了。

“靠！呆子！这么晚你还不睡觉！”孙悟空的眼睛忽地睁开，火眼金睛在黑夜中散发着异彩，一股杀气从他眼里冒出，射到八戒的身上。

“……猴哥我做了个梦。”

“做啥子梦？”唐僧凑了过来伸着脖子问道。

八戒抬头看看月亮，露出一副痴迷的表情。

“咳咳，为师知道你做什么梦了，快擦擦口水。”

“师父，二师兄好像没有流口水。”这时候沙僧对着唐三藏说道。

“为师难道没告诉你受想行识皆是空吗？你别看你二师兄表面上没有流口水，但实际上他心里已经把口水流了一锅了，所谓唯心王也，受想行识皆由心生，你二师兄的心在干什么你还是不如我了解，所以你要多沟通沟通师兄弟间的感情，虽然你无法做到像为师这样清明果断，但也不至于连你二师兄的心思都猜不出来。”

沙僧似乎豁然开悟，露出一副惊喜的表情，“师父教训的是，师兄快擦擦口水吧。”

“……”

“师父到底什么是梦？”八戒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

唐僧忽然眯起眼来，低声说道：“佛陀说人生就是一场大梦。”

八戒嘟嘟嘴，不屑地说道：“师父你又搞这虚的，那我问你是你在梦里，还是我在梦里？”

“我知道！师父肯定要说，关键是看这是你的人生还是我的人生！”孙悟空突然插嘴，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他这一笑惊醒了半林的鸟儿，它们都展开翅膀顺着月光逃去远方。

“死猴子，要你多嘴！你看你这一笑把小鸟都给吓跑了，这样扰民是不好的，要是在长安城你就得被巡夜的官差给抓起来了，再说你师父我是大唐御弟，洪福寺里的高僧，你这个样子我怎么丢得起这人，像你这样毛手毛脚，急急躁躁，就应该让你去念一千遍《清净道论》，还有……”

猴子听着唐僧唠叨脸色都变绿了，他开始后悔自己插那一句话，然后想到了一句至理名言：no zuo no die……

八戒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连忙耷拉下两只大耳朵，那只白龙马早已经将吃剩的草料堵在耳朵里，只有沙僧还在一直默默地听着。

“那个，八戒啊，其实为师并不想说你大师兄说的那一句，为师想说，我觉得人生就是人生，梦就是梦。”唐僧终于结束了对孙悟空冗长的训导，再次看向八戒。

沙僧忽然摸摸光头说：“师父你是说佛祖说错了？”

“不然还是我说错了？”唐僧白了他一眼，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靠，师父你就不怕那老和尚一巴掌拍死你？”悟空看了看西边，想到了自己过去的五百年。

“连你都没被拍死，更何况英俊潇洒，英明神武的我呢？”唐僧露出一口白牙笑了起来，然后又趴头低声说道，“其实我是觉得，这里离西天还有十万里呢，他不至于一巴掌拍这么远吧。”

“得了吧你，当年他还不是让你轮回了，按他那一套说也就是死了。”孙悟空嘁了一声。

唐三藏不以为然，“当年！那是我前世的前世的前世的前世的前世……总之那是我的第三世。那个时候的事，活了千年的王八才知道呢。”

八戒和悟空都不高兴了，他们也都活了上千年，也都知道那时候发生在金蝉子身上的大事。

“师父，我是猪，他是猴，再不济也不是王八呀。”八戒不满地说道。

“非也，非也。你是猪也是王八，你师兄是猴也是王八，我是个人，可能也算是乌龟，你沙师弟嘛，就是个土鳖。天地万物，所谓形色乃是虚妄，我化万形便是万形，最重要的还是心，那悟能你何必执着于你是猪呢？王八的脑袋总要比猪脑袋聪明些的……”

唐僧略微顿一顿还想要继续说。

可空寂的林子里却传来的雷声一般的呼噜声，八戒躺在地上又睡着了。

唐三藏摇摇头，看了那两个徒儿和白龙马一眼，道了句晚安也翻身去睡了。

沙僧与白马也沐浴着月光渐渐又进入了梦乡。

只有那只猴子躺在树叉上，凝望着远处的黑暗，怎么也睡不着。不是因为身上有虱子，也不是因为许久没有吃桃子，他只是有些想那远方的一座山，一座叫花果山的山。

孙悟空的火眼金睛在黑夜里看得清楚，不管你是妖怪还是鬼魂，都无法逃脱那双金光灿灿的双眼。

那四个游荡在西行路上的鬼都睡了，他们脸上的表情映入悟空的眼中，唐僧、八戒和白马不知梦上了什么好事，脸上挂着笑容。沙僧却眉头紧锁。

他先是紧紧盯上了八戒，越看越认真，越看越深邃，他似乎想要透过那只猪厚厚的脂肪，进入他的大脑，进入此刻他正进行的梦境。

八戒梦里。

“靠，我怎么这么帅！”一个男人蹲在一个布满云气的池塘旁边，朝里面看着自己的倒影。

“元帅！天蓬元帅！玉帝让你去凌霄殿！”一位个子不高的小仙童驾着云彩飞过来，冲着那个男人大喊。

这个男的就是天蓬元帅，自称是天庭上最帅的人。

“啊？玉帝呼唤我？不会是因为我在天河里洗了个澡吧？”他喃喃自语，然后对着水面梳理梳理头发，闪过了仙童，朝凌霄殿飞去。

偌大的凌霄殿里只有高高在上的玉帝和跪在地上的天蓬。

天蓬元帅跪在地上，心中忐忑不已：这是所谓的私人会见吗？不要啊，玉帝是不是看上我的美貌了？

“天蓬你看这有个美女。”玉皇大帝忽然开口说道，声音有点急不可耐。

一直没有抬头的天蓬心里暗暗叫苦：靠，这里明明只有咱们两个，***哪里来的美女，玉帝老儿不会真有那种怪癖吧？”

天蓬元帅缓缓地抬起头来，那烟气缭绕的空中有一个影像，就像是电影的大屏幕一样。那里面有一个正往天上飞着的女子，比天庭里那些演电影的女神仙都好看。

天蓬元帅看呆了，他的大脑似乎被人拿出来，灵魂也似乎被抽走，什么思维，想法，内心，此时都一片空白。

“天蓬，你看这个美女差点被一个傻×拿箭射下来，你去教训教训他，然后把美女安安全全地护送回天庭，记住不要让王母知道。”玉皇大帝俯视着半空中的映像，眼神色眯眯的。

天蓬元帅领了旨，偷偷地用鄙视的眼神看了玉皇大帝一眼，然后转身而下。

空间与时间停止了流动，这是八戒的梦里，他忽然找到了自己的意识，造成了梦境里短暂的黑暗，他是要醒来吗？不，一只蝴蝶落在他的肩头，他梦见自己成了蝴蝶，又接着变为了天蓬。

梦继续开始，似乎跳过了些许片段，漏掉了一些细节。但令人开心的是，这就像电视里出现雪花，有时等待一会就又出现了人影。

画面定格在了凌霄宝殿内，此时这里正有五个人，不，一个人加上四个神仙。玉皇大帝正看着王母娘娘，脸色颇为尴尬。而王母则一脸不屑地看着众人当中那个叫嫦娥的女人。天蓬元帅低着头似乎是在沉思。王母身旁有一员小将，他正紧紧地盯着嫦娥。

嫦娥呢？

她的目光在四位神仙之间游离，似乎对天蓬元帅比较注意。

这是怎么回事呢？

猪八戒似乎也想知道，于是梦境开始倒退，做梦嘛，本来就是超过了时间与空间的事情，像录像带一样倒退是最寻常的。

“吴刚，你快去告诉王母娘娘请她快到凌霄宝殿来！”天蓬元帅在去凌霄殿的路上俯在他手下一个叫吴刚的小将耳边悄悄说。

天蓬看向那个姑娘，他一眼便喜欢上了她，或许这就叫一见钟情，总之，他今天已经做了一件英雄救美的事，不介意再做一件。

梦是看不清全部的，那个叫嫦娥的仙子是什么表情在梦中根本看不见，看可以看清的是那个叫做吴刚的小伙看向嫦娥的眼神——如痴如醉。

吴刚是个聪明人，他当然能猜到玉帝龌龊的想法。

他愤愤地想到：想娶这个姑娘当小老婆？门都没有！

吴刚向瑶池飞去，那边有王母娘娘，天庭中最厉害的女人。

“娘娘！娘娘！玉帝带了一个凡间上来的女子去凌霄殿了！”在八戒的梦里，吴刚在瑶池大喊。

“哪里来的小仙，大喊大叫成何体统？”几个仙女将吴刚擒住，押送到王母面前。

王母娘娘正赏着瑶池的荷花，她抬眼打量了下吴刚缓缓开口：“你是在哪里任职的小神，怎么如此慌张得来见我？”

吴刚跪在地上显得慌乱不已：“王母难道忘了小的是您派去看着玉帝……防止他那个啥的啊！”

王母娘娘一挥手让众仙女都下去，然后低声说：“陛下有什么情况吗？”

“玉帝他今天让天蓬元帅抢了一个凡间的美女去了凌霄殿。”吴刚特意把“救”字换成了“抢”字，他心里也稍稍放松，毕竟蒙对了身份。

“你是说陛下看上那姑娘了？”

“还请娘娘看看照片。”

……轰！

整个天宫都回荡在一场爆炸声中，是瑶池的方向，那里的云彩都成了火红火红的颜色，甚是美丽。

所有的神仙都察觉到了动静，但都躲在家里用被子蒙着头打哆嗦，没有一个人敢出来瞧瞧。

现实中八戒的嘴角微微上扬，他好像觉得王母发怒这件事很好笑。

孙悟空将八戒的表情全部收入眼里，他很想知道这只猪在做什么梦。

梦继续开始，画面又回到了凌霄殿。

王母娘娘眼带笑意地打量一下嫦娥又看向了玉帝，声音里透着杀意：“陛下，这凡间的女子怎么来到天庭了？”

“额，这个……她是后羿的媳妇然后吃了西王母的仙丹飞上来的，后羿那小子想杀了她，我天庭体恤凡人疾苦，所以我让天蓬救她一命。你说是不是，天蓬？”玉皇大帝被王母盯得冷汗直冒。

“确实如玉帝所说，那后羿凶恶至极，若不是微臣及时赶到，只怕这位仙子已经香消玉殒了。”天蓬丝毫不掩藏自己的怜悯之情。

王母娘娘心里十分不悦，但仍然笑容满面，“这确实是个难得的美人，只不过还未位列仙班怎称得上仙子，再说凡人私自飞上天庭这可是要罚的。”

“娘娘这话不对了，仙子乃脱出凡尘之称，不关仙班何事，这位姑娘吃了西王母的仙丹当然已经脱凡，再说这位姑娘是朕发善心救上天庭的，怎能罚呢？”

玉皇大帝欣赏着嫦娥的美貌，有点想流口水，不过王母在这他只好憋了回去。

站在王母身旁的吴刚看着嫦娥突然跪下来对玉帝说道：“陛下，这女子是偷吃的仙丹，就算不治她私闯天宫之罪也要治她个偷盗之罪啊。不过她已吃了仙丹，返不回凡尘，倒不如封她个仙子之称，罚她禁闭在天上好了。”

玉帝的脸有些发黑，不过接着他又笑了。

“这个，那个，披香殿旁倒是还有一座小楼，我看倒不如让她住那吧。”

“陛下，那座小楼恐怕她是住不了了，披香殿旁那座小楼我已经派人拆了改成一座小花园。”王母笑道。

“你什么时候改的？”

“就在刚刚。”王母狡黠地笑了笑。

玉帝攥了攥手，他手里全是汗。

天蓬走上前去，“陛下，那太阴星上还有一处广寒宫，那里无人清净，夜夜寒风不断，让仙子禁闭在那里，正好也符合惩罚之意。”

“还是天蓬元帅的主意好，本宫看就这么定了。”王母娘娘拍手笑道。

一股寒气正顺着天蓬的头顶到脚底蔓延，那是玉帝在看他，可天蓬却当什么也没发生，满脸笑意地看着嫦娥。

“我看这样不好吧，毕竟人家是第一次来天庭，就这么把人家禁闭百年，有点损坏我天庭的形象吧。”

王母像是没听到玉帝说什么，走到他身前，右手伸向了玉帝的后背。

“咝……那便封嫦娥为广寒仙子，幽闭广寒宫百年。”

听到这句话，嫦娥没有表情，天蓬在心里松了口气，吴刚露出微笑。

玉皇大帝憋着一肚子火，不知道往哪发泄，正巧他看向了吴刚，“你又是哪里来的，朕刚才让你说话了吗？而且你为什么笑？”

“微臣只是觉得太阴星景色很好，为仙子能到那里居住而开心。”

“你喜欢太阴星？那好，以后你就在太阴星砍树吧，什么时候能把那里的桂树砍完，什么时候才能休息！”

吴刚开心地接了旨，他的笑容被所有人看在眼里。

梦忽然停了，八戒的意识开始飘远，越来越高，越来越远，那座宏伟的凌霄宝殿变得越来越小。画面一转，一个凄冷的星球出现在他的梦里，那里原有一座无人的宫殿，不过从此多了一位仙子和一位伐木人。

小说《本梦西游》 第一回 梦境（一）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