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原谅 米格著

公元2019年

9月11日

黄昏枫州市第一医院病房

酷暑的闷热已经渐渐消退，夏末的白昼依旧显得漫长，一位医生带着护士挨个儿给住院的病人例行晚检。当金红色的夕阳斜斜照进窗户的时候，一对年过花甲的老夫妻走进病房。

老者将床头柜桌面挪出一块空地，老妇放下手中的汤罐和饭盒。躺在床上的一名年轻人用力支撑着坐起身，老者拿起枕头垫在床头，扶着他坐直。

“明子，吃晚饭了。”打开饭盒和汤罐，一股清香立刻在病房飘散开来。老夫妻带来的是一盒外观小巧的手工水饺，还有一罐热腾腾的绿豆百合稀饭和两份配菜。那老妇打来一盆温水，细致地帮助明子洗净了手脸。

“这些天顿顿都麻烦你们，我……”明子的神色又是感激，又是歉意。

老者淡淡一笑：“这还不应该吗？别多说了，快趁热吃。”

这时，病房的门又被推开了，一位七十开外的老太太和一对五十上下的中年夫妻先是迟疑着向病房内探进脑袋，然后小心翼翼地走进来，依次打量着每一张病床。

“奶奶！爸，妈……”明子已经激动地叫起来。

明子奶奶急忙走到明子床前，疼爱地握住明子的手，又把目光转向老夫妻俩，从头望到脚，足足盯了十几秒钟。

“你们就是萧老师，葛老师？”明子奶奶问。

“在下是萧广学，这位是内人——葛明光。”萧广学雅致地微微躬身施礼，他被明子奶奶盯得心里有些发毛。

突然“扑通”一声，明子奶奶跪在萧广学面前。萧广学吓了一跳，急忙后退。要不是葛明光眼疾手快，一把将明子奶奶拦腰抱起来，明子奶奶就要磕下头去。

“萧老师，葛老师，你们是明子的恩人，是我们一家的恩人啊！”明子奶奶千恩万谢，哭出声来，“明子有福气啊，遇到你们这样的大贵人……”

萧广学回头看了明子一眼，话语隐隐带着责备：“我怎么嘱咐你的？不是要你等出院之后，再跟家里说吗？”

明子赶紧辩解：“萧老师，真的不怪我。都是护士姐姐给弄穿帮了。”

旁边的小护士莫名其妙：“啥？这锅怎么甩给我了？”

“你忘了？三天前的时候，你推着轮椅进来，对旁边床位的老先生说：‘大爷，您坐好了，我推着您去做CT’。”

“是，有这回事。”

“当时我正往家里打电话，结果全听到了。”

“要不是我逼着你问，你还不肯说实话呢。你奶奶都快急疯了，死活都要来看你。”旁边的明子妈半是心疼、半是责怪地说。

医生和护士心里都感到热乎乎的。

“萧老师天天这么尽心，我一直以为你们是一家人呢。”小护士言语之中满是感动。

医生却早已经知道，明子自从住院以来，所有的自费诊疗和用药都是萧广学给承担的。她也激动地说：“真没想到，现在还有这么伟大的老师。”

“愧不敢当，愧不敢当。”萧广学连连摇头，“人家把孩子交给我们，我们当然只能管好，不能管坏。”

明子父亲摘下肩上的背包，把手里提的一只带盖子的塑料圆桶放在病床前，当做凳子坐在上面。明子看得有些想哭，他知道奶奶和父母为了省钱，又是挤绿皮车赶到枫州的。

明子奶奶和明子妈坐在病床两头，对着明子一边说话一边擦眼泪，又回头向萧广学道谢。眼看窗外天色擦黑，护士悄悄打开病房的荧光灯。

“妈，奶奶，你们还没住下吧？”明子问。

“不急，住店不急。看着你没事，我们也算放心了。”明子奶奶说。

“你们在路上劳累了两天，也该早点儿歇歇。”明子赶紧拿起床头的手机，“我给你们搜个快捷宾馆。”

“别，你别瞎忙！”明子妈像被蝎子蛰了一样，慌忙从病床上跳起来，按住明子的手，“住的地方我们自己去找，你好好养着。”

葛明光望着明子一家人沾满灰尘的衣服、绽了线的背包，早已心知肚明。她笑了笑说：“你们在枫州人生地不熟，找宾馆也麻烦。正好我们家有空房子，要是不嫌弃，不如就去凑合几天。”

“这……这怎么使得？太打扰你们了！”明子奶奶连连推辞。

“一点儿都不打扰。”葛明光热情地说，“家里就我们老两口，平时难得来个人，大眼对小眼的冷清得很。正好你们过去，陪我俩说说话，我们也不寂寞了。”

萧广学轻轻拍了拍明子的肩膀：“听老师的，就这么定了。”

晚上萧广学家

出租车停在楼门前，萧广学从后备箱取出背包和水桶，悄悄向葛明光问道：“家里的菜够不够？”

“萧月中午说，今晚她会带菜来，到家里给咱们做晚饭。”

“唉，这回要她受累了。”

萧广学打开房门，把一家三口让进屋内。这是一套四室二厅的大房子，除了夫妻俩的卧室，另外三间房子分别做了书房、画室和客房。明子奶奶望着锃亮的木地板，一时竟不敢落脚。

“别客气，进屋，快坐。”葛明光把明子奶奶扶到沙发上，回头准备去关大门。

“别关门！等一下，我来了！”一个急促的声音，随后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声到人到，一位姑娘已微微喘息着冲进门。

那姑娘一身火红色骑行装，印着黑色的火焰，头戴一顶同样造型的骑行盔，让人感到一股火辣辣的英气扑面而来。她肩上背着一只鼓鼓囊囊的背包，一丛芹菜叶从包里探出头来，随着她的脚步飘摆，如同插在刀马旦背后的令旗。

“这位姑娘是……”明子奶奶问。

“奶奶，我叫萧月！”萧月搂住明子奶奶的肩膀，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萧广学满脸歉意地把萧月拽到一旁，对她低声说了几句话。萧月爽快地一笑：“小事一桩！反正一个人也是吃，十个人也是做，今晚我包了！”

小说《如何原谅》 第一章 被错认的“闺女”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