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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沧溟大结局在线阅读 属下有点忙全本免费看

2020-06-02 17:53:38   编辑:紫安
  • 属下有点忙 属下有点忙

    被天帝选中送来给魔君沧溟大人当侍女的无忧叛逃了!她躲在地府担任孟婆一职。无奈旧上司太“惜才”,为了继续成为她的上司,沧溟大人竟然屈才来当了新任阎王爷。一面说她朽木不可雕,一面又不断鞭挞她尽职尽责,甚至...

    簌簌清幽 状态:已完结 类型:资讯
    小说详情

《属下有点忙》 小说介绍

主角是无忧沧溟的书名叫《属下有点忙》,是作者簌簌清幽创作的玄幻小说,内容主要讲述了被天帝选中送来给魔君沧溟大人当侍女的无忧叛逃了!她躲在地府担任孟婆一职。无奈旧上司太“惜才”,为了继续成为她的上司,沧溟大人竟然屈才来当了新任阎王爷。一面说她朽木不可雕,一面又不断鞭挞她尽职尽责,甚至贴身跟随监督她的工作。虽说天界太子在她身边捣乱,但是大人这样突然表白真的好吗?莫非是作为下属的虐待还不够大人玩乐的?

《属下有点忙》 第一章:忘川 免费试读

“孟婆婆,晚上好啊。”

唤一个正值妙龄的少女为婆婆,你们是何其残忍!

无忧笑着施以回礼,慢吞吞地道:“戌时值班,现下已是亥时了,你们总算还没有错过夜宵时间。”

牛头黑黝黝的糙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红晕,强辩道:“婆婆,整个地府除了您以外,大家都去喝新任阎王爷的上任酒了。再说,就连阎王爷自个儿都喝得差不多了,谁还会来计较这些。”

连阎王爷都喝得差不多了,那些自制能力薄弱的鬼差们境况可想而知。

厉鬼们,你们自求多福吧。最好祈祷今天醉醺醺的鬼差们不要把油锅烧得太烫,把你们的灵魂炸焦事小,但届时弥漫地府的煳味就不招人待见了。

“狡辩无效,滚回去做自己的工作。”无忧挥手,垂眸注视着手中端着的碧绿茶水,忽又想起一事,叫住已经转身的牛头马面,“对了,小黑和小白呢?”

马面嘴角一抽:“黑无常大人和白无常大人已经到人间去了。”

“是吗?”无忧喃喃自语,“这可是我特地用黄泉水和彼岸花叶精心烹煮的茶,他们居然享受不到这等极品,真是福薄之辈啊……”

要是还没有离开,被你抓壮丁来喝这种能穿肠蚀肚的茶才更福薄好不好!

牛头马面惊恐地齐齐后退:“婆婆,我们还有任务在身,不便多留,先告辞了。”话音未落,两人的身影就十分心有灵犀地一齐自原地消失。

果然真正的艺术总是曲高和寡。无忧笑笑,顺手把被众人抛弃的茶尽数泼进桥下波涛汹涌的忘川里。

上任以来,她往忘川泼了也不知有多少茶了,却也没见那忘川里的凶魂恶鬼少多少。可见她的茶安全检测过关,至少喝不死鬼啊。

闲话聊完,回归正岗。无忧开始笑容可掬地往一只断了四肢的鬼的嘴里灌忘忧茶。

话说回来,其实地府真的是个非常神奇的地方,你死的时候是怎么死的,你在地府就是个什么德行,只是没了实体变得虚幻一点罢了。该断四肢的断四肢,该流血的流血,只不过流出来的血也是虚无的而已。

饶是虚无,要是近距离接触的话也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

好在无忧向来有敬业精神,不过是帮一只浑身淌血的鬼喝茶,有什么大不了的?有一回她帮一只鬼喝茶,喝着喝着那只鬼的两颗眼珠子突然齐刷刷地落入碗中,碧绿的茶水瞬间就被那虚无的血染成了墨色。她甚至还能面不改色地帮人家把眼珠子捞出来重新安装出厂,再面不改色地把那已经被染成墨色的茶给人灌下去。

终于到了寅时,她打了个哈欠,揉揉眼,振奋精神,把最后一杯茶舀出来,递给眼前这个白衣黑发的女子,笑道:“姑娘,久等了。”

白衣少女静静地站在那里,并不伸手接茶,只定定地看着她。

无忧笑眯眯地回视她。

静默。

还是静默。

良久,还是那白衣少女绷不住了,才幽幽地开口:“我不喝,我真的不想忘记这一世。”

一般柔弱的女人在过奈何桥的时候都会成为刚烈的顽固分子,眼前这只毫无疑问属于此类。

无忧耐心相劝:“姑娘,你还是喝吧。”别再挣扎了。

她的声音哀痛欲绝:“我真的不可以忘记他……我怎么能忘记他?我们约定过的,来生再去寻找彼此!我要记得他,我要永远和他在一起!”

此景无忧见得太多,不为所动:“姑娘,你还是不要再挣扎了。”

那白衣女鬼抿紧嘴唇,盯着无忧,死都不肯再多发一言。

无忧无奈摇头。其实她深谙强扭的瓜不甜之道,并不愿多加强迫,无奈职责所在,实在不好就此罢手,只好语重心长地开导她:“姑娘,我观你面相,想来前世过得不甚顺心,世事繁杂,记得可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

那女子不说话,只是凄哀地哭起来。当然,只是干号,没眼泪。鬼要是都能流出眼泪了,她不就失业了嘛。

无忧早在静候下班之时,不想那白衣女鬼居然能一秒不顿地耗上半个时辰,眼看远处天色将要泛起鱼肚白,如此加班,实在是挑战她的底线。她掩唇打了个哈欠,想了想,笑道:“你不想喝?”

“是!”

那只女鬼都快哭岔了气,居然还能清晰回话。无忧都被她感动了,高抬贵手放过她:“既然你这样选择的话,那便过去吧。”说着,随手就把那杯茶倒进了奈何桥下那泛着黑气飘着凶魂的忘川之中。

“……啊?”

说话大喘气对心脏的负荷果然很大。无忧揉揉耳朵,偏头道:“你走吧。”

“……”

“就算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那是今天的最后一杯茶了。不好意思,最近客流量太大,我手上也没有存货。”

“……”

“爆发力还真是强大啊。”无忧望着那堪比脱兔奔向轮回门的矫健身影感慨道,“不过这又多了一个重生者,司命星君又有得忙了。”无忧摇摇头,低头收拾东西准备打道回府。

“无忧。”忽有低沉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冷冽似千年不化的寒冰,无形威严似崇山峨岭,沉沉地袭过来。

无忧身子一僵,只觉天旋地转,世间万物顿时黯然失色。

真是特大悲剧啊,不是说这位大人修炼出了岔子,把自己玩儿废了吗?是谁造的谣啊?

她的前任及现任主子大驾光临,身为叛徒属下,上司脾气又是如此的难以捉摸,她已经可以预见自己的未来了。照大人的脾气,她不是活活被折磨致死,就是死了被鞭至诈尸。

无忧深深地吸了口气,颤巍巍地上前屈膝,行了一礼,勉强扬起笑脸,恭敬道:“参见大人。”

他声音冷凝:“真是好久不见啊,无忧。”

如果可以的话,她发誓她真的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他。无忧干笑道:“是啊,大人,好久不见。”

按他的性格,叛徒被他抓到了是会被砍成十七八块然后再扔到黑暗深渊的吧。现在还没有发火,估计是打算先礼后兵:“为何你此时还在这里?”

说来地府倒还公道,向来都只在夜间处理鬼魂,白天死了的也得等到夜晚才能得以发配。无忧遂回道:“大人,工作刚刚结束,正待回去。”若没有你的突袭查岗,她现在应该早就沐浴完毕,可以开始休息了。

大人却淡淡地转移了话题,明显是不想放人:“听说这些彼岸花都是你种的?你倒是闲得很啊。”

这忘川河堤旁是一片盛开的彼岸花花海,繁茂拥挤,开得绚烂炫目,极是热闹。这儿凑几朵,那儿拥两簇,鬼蜂赶来采蜜,鬼蝶赶来跳舞,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无忧道:“大多时候是我,有时候叫牛头马面小黑小白帮忙照顾一下,可他们实在是笨手笨脚,连这种好养活的花几乎都快被他们养绝了,这些都是后来我又弄活的。”

他不先行处置叛徒,反而若无其事地跟她拉家常,委实令她心惊胆寒,忐忑不安。

宽大的玄色广袖在地府微曦的晨光中翻飞,俊美的男子脸色稍霁,对她招手:“无忧,过来。”

无忧慢吞吞地行至他的身边,做好奇状:“大人有事?”

“你可知我为何会来地府?”

这么快就直奔主题,看来注定难逃此劫。无忧叹气:“属下不知。希望大人最好也不要明示。”

无数次惨痛经历早就给了她最简单也最明了的教训—珍爱生命,远离魔君。

“你还真是越来越聪明了。”他的语气像是在赞赏。

好歹也当了他那么久的属下了,在他那种非人类的折磨下,经历过那种血与泪的教训,就是头猪它都能开窍。无忧低头谦虚道:“大人谬奖。”

“主仆这么多年,你对我还这般小心谨慎,客气谦逊,着实令人心寒啊。”他挑高修眉,似笑非笑地盯着无忧。

面对他,没有谁有办法不小心谨慎客气谦逊吧!

无忧十分戒慎:“大人,无忧不敢。只是无忧道行尚浅,法力低微,无法为大人分忧解难,心里实在是愧疚万分。”

新任阎王爷大人显然十分不满意她这打太极一般的回答,冷哼了一声,眼眸一眯,周身气势渐渐沉凝起来。

无忧忙打断他:“大人,这里可是地府,万不可轻易动气。”想了想,她又好心地补充道,“地藏王菩萨还在,惊扰了他老人家可不好。”

虽说都已经沉寂几百年了,就是没坐化估计也差不多了。

阎王爷大人轻抚广袖,冷然道:“无忧,叛徒做多了可是会踢到铁板的。”

这意思明明白白的,你这丫头怎么又和地藏王菩萨扯上关系了?

“大人,苍天可鉴,日月明证,无忧从来都不做叛徒。”无忧举起手信誓旦旦地对大人表忠心,“无忧只是比较随波逐流了一点而已。”

“当日你趁我闭关之时偷跑,还真不是一般的随波逐流,你当真以为我找不到你吗?”

身为战争的导火索,她果然注定是要被烧毁的啊!

无忧随着沧溟漫步前行,解释道:“大人神通广大,无所不能,想要在六界之内找到无忧自然是再简单不过了。只是您也知道,无忧向来热爱和平,不忍观望战场上生灵涂炭。”

“那你便叛逃了?”糖衣他收下,炮弹他加倍奉还。

话说得这么绝就伤感情了呀。

无忧摸摸鼻子,笑道:“便是我继续留在魔界,那也只能是给魔界大军拖后腿,断没有助力的。”更何况你那群变态手下个个如狼似虎,天界神仙能留下全尸就不错了。

他冷笑:“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有自知之明。”

“无忧没用,平日里也是多亏了大人提拔,每次才得以侥幸生还。”

多亏了他的提拔,让她每次在即将完成任务之际都会陷入困境,侥幸才能生还。可这每一次的侥幸,既不是她聪明,亦不是她运气好人品爆发,而是因为她太了解他了,像他这种人,怎么可能舍得让她这么轻易地去死?

阎王大人微扬下巴,表示对她的奉承很受用。

趁大人还未与她清算,她得赶紧制定出周密的计划。大人健在,跑是跑不掉了,如何保住小命,这是个问题。她想了想,殷勤地从芥子空间里端出一杯茶来:“大人,口渴了吧,请您喝茶。”

狭长的凤眸漫不经心地扫过她微笑的小脸,定格在她的纤手上。莹白的羊脂玉茶杯盛着青碧的茶水,更衬得那茶水柔润似青玉。阎王大人微微一笑,修长的手指接过她手中的茶杯,以广袖轻掩,一饮而尽。无忧笑笑,开始在心中倒计时。还没有等她数到三下,纤细的脖子就被他寒冷的手指握住,他的声音就近在耳侧:“无忧,一见面就对我用这种把戏,你的胆子倒还真的变大了。”

一点点安眠药而已,请您不要把话说得这么令人误解好不好?

无忧干笑道:“大人真是聪明,记忆力也实在过人,竟然还记得无忧这种小小的无聊爱好。”

可是沧溟笑了笑,一扬手,轻而易举地就把添加了安眠药成分的茶水都给她灌下去了。

就知道要他把茶喝下去是没有那么容易的啊,结果是害人不成反害己啊!!!

果然障眼法什么的,最讨厌了!

自混沌的黑暗中挣扎着醒来,午后明亮灼热的阳光透过叶隙零零碎碎地洒落在她的脸上,树叶青草的香气弥漫在温暖的空气里,萦绕在呼吸之间,令人心旷神怡。

无忧在绿茵茵的草地上,双眸紧闭,悠闲安适地仰面躺着,享受着地府难得一见的日光。

大人没有把她随随便便地扔到哪个乱坟岗,而是好心地把她放到森林里来以示惩罚,她是不是应该守礼地向他表示感谢?只是这森林里有没有妖怪还是很难说。

无忧懒洋洋地睁开眼睛,手指搭在眼睛上,微眯着眼,透过指缝,看到自叶隙里漏出的湛蓝如洗的晴空。

她身边的草地上有一古卷,其上铁画银钩地写着简洁明了的指示。无忧坐起身,打开来粗略浏览了一遍,双手捂脸,长叹一声复躺下去。

“拿回月陨之森的绿华珠。”

她向来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推测大人的,却不承想大人竟恶劣到如此地步。

这里居然是月陨之森,也就是妖怪们最大的据点。一到晚上,夜幕拉开,这里简直就是群魔乱舞,处处硝烟,流血五步,胳膊腿儿乱飞。大妖怪们彼此争夺地盘领土,互相征战;小妖怪们则使出浑身解数,或是给大妖怪们跑跑腿打打杂,或是想在同级的杂碎妖怪之间称个王道个霸什么的。其复杂繁乱、惊险恐怖非其他地方所能媲美的,就是寻常一个上仙来了,一个不小心在这里丢了命也不是奇闻逸事。

大人此番作为,委实有失风度。

“喂,骨头,你还活着吧?”到底人要自立自强,万不可怨天尤人,无忧自挂在腰边的锦囊里掏了半天才费力地挖出一个小小的人头骷髅来,懒懒地问道。一个与此骷髅的体型完全不相符的粗犷声音陡然咆哮起来:“拜您所赐,暂时还死不了!”

无忧堵住耳朵,全然不在意它的以下犯上:“那就好,既然还留着一口气,那就替我带路吧。”

此骷髅被关得太久,早就憋了天大的怨怼,此时听见无忧把它放出来还只是为了带个什么破路,那怨气和怒气便瞬间高涨到无法控制的地步。

无忧点出一脉清辉,让它变回原来的骷髅架子,淡定地看着它张着只剩下洁白牙齿的嘴巴,四处喷火抓狂暴走的样子,精准地捏住它的命门,温和笑道:“骨头,我真的不想把你变成一次性的。”

你这样可恶的笑容再加上这种绵里藏针的话,没有人会认为你是在好心地提醒而不是在威胁!

无忧手里握着的骷髅手就开始抖啊抖,抖啊抖。终于,一道耀眼白光闪过,一声巨响在无忧前方不远处炸开。骨头缓慢地把正面扭过去对着无忧,声音僵硬而平板:“主人,非常抱歉,骨头刚才失礼了,请原谅。”无忧打了个哈欠,倦道:“骨头,忘了教你,就算是要发泄,也千万别和自己过不去啊。”骨头默默地带着闭上眼睛的无忧向前走。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开口道:“喂,骨头,你走得这么慢真的没有关系吗?”

“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无忧仍旧闭着眼睛,脸上却扬起了一抹绝对算不上善意的微笑:“你这么慢,天黑之前真的可以找到绿华珠并走出这座森林吗?我值班迟到了倒是小事一桩,倒是你啊……”

“……”这又关它什么事了?

“这座森林里有很多犬妖哦,难道你想被它们当成磨牙的工具?”

“……”

无忧满意地感觉到此骷髅明显飙升的行走速度。说实话,这个人头骷髅引路棒实在是好,安全可靠,健康环保,唯一一个不算缺点的缺点,就是能让使用它的人的阴森指数直线上升。可是对于一个尽职而有操守的孟婆而言,高一点的阴森指数其实也是必要的吧!

绿华珠乃月陨之森至宝,当然,只是之一。相当幸运的是,看守绿华珠的妖怪和无忧交情莫逆,无须与他兵刃相接。然而相当不幸的却是,此妖是出了名的铁公鸡,雁过还要拔毛,和他做交易,须得大出血方罢。

罢了罢了,破财消灾,进了月陨之森,入乡随俗即是。

不消多时便找到那妖怪的据点,无忧不满他开出的价码,与他讨价还价一回,又明嘲暗讽唇枪舌剑几番,最终把价钱压低到一株九品青莲加一颗紫金还魂丹。虽还是有些肉痛,却也知道这价格是不能再低的了。近千年以来,她遵纪守法,不偷不抢不受贿,实实在在的良民一只,何况孟婆这一职位没啥实权在手,也实在无甚油水可捞,小金库全靠在魔界时烧杀抢掠得来之物所撑。故她近来的经济状况着实有些窘迫,节约为上,今次一番,小金库空了小半,简直丧病。

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拿到绿华珠之后,无忧实在没有办法同他心平气和地叙旧,偕同骨头匆匆离去。

依这件事看,无忧对大人来说还是有利用价值的,性命应该暂时能有所保障,无须担心。交任务为上,早些赶回地府,上缴绿华珠,想必大人也无话可说。至于她所付出的那一株九品青莲和一颗紫金还魂丹就自认倒霉,别指望公款报销了,在大人的字典里,根本就没有以物换物这一概念的存在呢。

不知道在古木参天的月陨之森穿行了多久,突然,一阵巨响在无忧近身爆开,真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撼动天宇。无忧没回首,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撩一下。她向来都不喜欢关心别人的事,更何况眼下这事十有八九还是个麻烦事。明哲保身才是正道。

“喂,老太婆……”

袖口忽的一紧,无忧步子一滞,叹了口气,睁开眼睛,把目光转向那只死死地抓着自己衣袖的手,慢吞吞地道:“你死了没有?”顺着那只白皙修长的手看过去,是一张精致得过分的小脸,一身张扬绚烂的红色衣袍溅满了鲜血,质地看起来还不错,而且看他这一身仙气纯净,估摸着是哪位上仙家的孩子。

那孩子即便是伤成这样了,依然傲气十足,也不喊救命也不叫一句痛,抿紧了嘴唇瞪着她,一言不发。无忧蹲下身子,与他平视,想了想,道:“要是你不想说话,就麻烦放一下手,我有要事在身,时间宝贵,谢谢合作。”

少年眼神凶狠地瞪着她,手里还是紧紧地拽着她雪白的袖子。

无忧回视他,耐心劝道:“与其在这里和我磨时间,还不如想想该怎么躲过追杀你的人呢。”

少年的眼底闪过一道噬血的锐光,浑身杀气凛然如刃,声音也是森冷淡漠的:“他们都死了。”那语气仿佛毫不在意,盛大的霸气毫不掩饰的是对强大力量的渴望和对弱小而卑微生命的不屑。

她摸了摸鼻子,讷讷地道:“那你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好了。不过既然那些人都已经死掉了,看你的样子应该也不弱,没问题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喂,老太婆,你真的打算见死不救?”少年俊美的小脸上怒火三千丈。

……小鬼,你起码也是个上仙吧,你见过有上仙是流血过多而身亡的吗?

难怪这年头的土匪流寇这般多,连仙界都成了这副德行,原来他们都觉得自己该是这般理直气壮的。实在是世风日下。

无忧理所当然地道:“我当然是等你开口求我救你啊。”

少年漂亮清锐的眼睛瞪着她,咬紧牙关,脸色苍白,看起来是打定主意不开口。

无忧看着他,叹道:“算了,欺负小孩子是要遭天谴的。为何我这么心软!”说着顺手就把一颗拇指大小的黑色药丸塞进他的嘴里。

果不其然看到少年微皱的眉头。

这是莫颜的药,莫颜乃是六合八荒间最著名的炼药大师,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出名,药效倒在其次,令他在众多炼药师中独树一帜的是他的恶趣味。将本来没什么味道的药丸加工得令人难以下咽,这就是他的美学。

“这是莫颜的药?”少年咽下口中药丸,脸色稍缓,松开她的衣袖,艰难地起身盘坐在一旁。

啧,果然是上仙家的孩子,真是有见识。

既然吃了药,想来他的性命应该无恙了。无忧笑道:“呐,少年,我可以走了吧?”

少年恨恨地:“看来你是真不记得我了啊。”

“你认识我?”随便遇到个人就是她的故人,她可不记得自己交友有这般广泛。

“老太婆……记性果然差!”

老太婆……她想起来了。上次水君家办喜事,她代表地府前去道贺,无奈遇上这小鬼,一口一个老太婆,叫得她觉得自己真的已经未老先衰。偏偏这小鬼还身份不一般,实在不好以下犯上。

“哦……我想起来了。太子殿下您走好,在下有要事在身,恕不能奉陪了。骨头,别睡了,上路。”

这小鬼身份不一般,高攀不起,更惹不起。方才她态度着实恶劣,小鬼脾气又孤僻,估计对她的印象不甚美好,还是走为上计。

少年漂亮桀骜的脸微微扭曲:“喂,老太婆,你真的要走啊?”

真是世事沧桑,一转眼自己也被小孩子叫婆婆了……不是我说啊,小鬼,你究竟是从哪里看出来我是老太婆的?看起来真的有这么未老先衰吗?再说,五千岁的身体对于神仙而言也不过是少女而已啊你知道吗!

无忧面无表情地回过头,道:“小太子殿下。”

这样是以牙还牙的挑衅吧。

果然他又面色不善:“我哪里小了?”

无忧见好就收,敛住唇角,神情严肃得活像个老太婆:“对不起,凤王殿下。”

不要用这种“对方死了全家”一般肃穆哀悼的眼神盯着别人啊!

“你这是什么表情啊!”红衣少年脾气相当暴躁。

“当然是真诚的道歉和严肃的自我反思。”她诚恳地解释,“有什么问题吗?”

“……”青涯抿着漂亮的薄唇,默默地把头转向一旁。

无忧想了片刻,问道:“青涯殿下,您有什么打算吗?”

“没有。”

无忧耐心地开导他:“殿下受了伤,不宜在此久留。”少年金色的眼底晃过清锐不羁的光芒,将脸一扬:“就算如此,别人也休想拿我怎么样!”

你要是怎么样了,天帝非疯了不可,怎么可能会让你怎么样。

无忧忍耐地看着他。没关系,她没什么优点,唯一的优点就是能忍,不过是这种事情而已,不过是这种程度而已,她怎么可能忍不下去。而且对方还是天帝他儿子,太子爷凤王殿下,这样一点点忍耐也是必要的吧。无忧笑道:“青涯殿下,需要无忧去通知一下天帝陛下吗?”

少年不自在地把脸撇开,闷声道:“此等小事,不用惊动父亲。”

“哦。”

“喂,老太婆,你住哪里啊?”听到青涯居高临下的口吻,无忧开始觉得大事不妙。这受了伤的小鬼该不会想到她家里借住吧?

她立刻提高警觉,打太极:“殿下可以叫我无忧。”

“啧,真是麻烦啊老太婆!”少年暴躁地抓抓直垂腰际的如瀑青丝,火气甚大,“带我去你家疗伤。”

到底是谁麻烦呢?这小鬼,命令别人命令惯了,该不会真以为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吧。无忧为难地敲着手里的人头骷髅引路棒,小心斟酌着字句:“那个,太子殿下,无忧的家里,殿下恐怕去不得。”

果不其然地再次看到青涯奓毛的模样:“为什么?”

“因为沧溟大人现在是地府的阎王爷。”无忧好心地据实相报,还不计前嫌地劝告他。

“你是地府的……”

“……孟婆。”

“他在地府怎么了?他有什么了不起的?”午后耀眼清澈的阳光轻柔地镀在少年飞扬的眉梢眼角,目光里犹有几分舍我其谁的锋芒,一时间的夺目神采,实在是摄人心魂。可是无忧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给他泼冷水。他是没什么了不起的,可你打得过他吗?别说你了,就是你的父亲天帝,他能打得过沧溟大人吗?

不过年轻人嘛,从小树立远大的理想还是很好的。

无忧诚恳而且直率地道:“如果我带您去了地府,沧溟大人一定不会高兴。”大人不高兴,后果很严重。

少年的口气屈尊纡贵:“他凭什么不高兴?”

无忧实话实说:“因为大人他看天界的人都相当的不顺眼。”

“然后?”

“然后你会重伤。”

青涯大怒:“你敢威胁我?”

“……我不敢威胁太子殿下。”无忧看着他,“可是他敢动手。”

少年冰冷傲慢地打断她:“没事,你只需要听从我的命令即可。”

真是狗咬吕洞宾。无忧懒得再费唇舌,简短地道:“还能动吧?走吧。”想了想,无忧还是把自己手里的引路棒递给了他,“用这个吧,让骨头带着你走,你用不着费力气。”少年白玉般的葱指接过人头骷髅,俊美的脸上全是嫌弃:“没品位的骷髅,没品位名字。”

骨头开始在他的手里抖啊抖,下颏骨都在咔咔作响。无忧觉得,如果可以的话,骨头现在一定很想把青涯一口咬死。侮辱它的名字和长相是骨头的大忌,青涯小殿下现在一定进入了它的黑名单。

无忧笑道:“殿下,人各有志嘛。”

在骨头的引导下,两人倒是在日落之前走出了森林。

远远地就看到地府的入口处立着一个修长的玄色身影,那人负手而立,姿态宛如青松苍柏,回风流雪,自有一番风华。

无忧心头一紧,连连哀叹。大人,无忧到底是做了什么罪大恶极不可饶恕的事情,让您对我如此上心啊!无忧郁闷地问道:“殿下,您要过去吗?”

少年低下头,瀑布般柔顺的青丝垂落下来掩住他的脸,只听得到他略显不耐的声音:“啰唆,不去!”

意料之中的答案。大人乃一界之君,他过去了要行礼,这傲慢的小鬼怎么可能会过去?无忧叮嘱道:“那您先在这里等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话音未落,纤细的身影已经几个纵身,灵活地跃了过去。青涯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在原地闭目养神等她归来。

无忧对沧溟施了一礼,道:“大人万安。”一边说,一边恋恋不舍地奉上绿华珠,恭敬地呈给大人。

大人展袖一收,打量着她,神色冷峻:“为何此时才归?”口气清冷淡漠,透出凛冽的寒意。

无忧无辜道:“大人,月陨之森的结界幻境之多,您不是不知道吧?况且月陨之森地形本就错综复杂,就算是没有那些障眼法,无忧一个人也未必能走得出来。这回幸亏有骨头在,不然属下现在不定在月陨之森哪棵大树底下长眠呢。”

实在不是她自己妄自菲薄,而是她真的打不过那些大妖怪啊!

哪知沧溟大人的脸色更难看了,只见他眉头一挑,冷冷地道:“无忧,你真觉得我如此心狠手辣?”

不是她觉得,而是这是事实好不好!

无忧诚惶诚恐:“不是,大人,无忧只是觉得自身法力低微,连月陨之森都无法靠自己走出,实在是无用了些。”

大人冷哼:“你确实是无用。”

无忧讪讪地笑了笑,本来就是事实。

“过来。”

“大人有事?”

沧溟伸出修长晶莹的手指,指尖有着莹莹的朦胧光影,灼热地贴在无忧稍显冰凉的额上,没有丝毫停顿地在她额上勾画起来。繁复的阵纹闪耀着优雅的紫色光芒,最终收指,那阵纹就渐渐地敛去紫光,隐入她的额头。

无忧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还好,一切正常,没有长什么奇怪的东西。无忧歪了头,好奇问道:“大人,您做了什么?”

沧溟的唇不无恶意地勾起漂亮的弧度:“没什么,一个小小的阵纹罢了。”

他只要一这样笑,就一定、一定、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无忧一阵发毛:“大人,请您如实告诉无忧!”

她不是生命力无穷的小强,真的经不起他三番四次的心血来潮。

沧溟垂眸,目光落在无忧白皙细腻的纤手上,淡淡地道:“你是我的属下,要是真的弱到连月陨之森都走不出的地步,实在是件丢脸的事。”

月陨之森就是寻常上仙也不见得能走出去啊,她走不出去难道就是这般丢脸的事情?大人,您对属下的要求高到这种地步,要那些冤死月陨之森的上仙们情何以堪啊!

“那这阵纹……”

“相当于是一种结界吧,有了它,只要是高级一点的妖魔鬼怪都可以在你身上辨别出我的气息。”

也就是说,这玩意儿……就等于是拴宠物的项圈?敢情他老人家是把她当小狗在养来着呢。无忧扶额,这打又打不过,说也说不听,技不如人,真是落后就要挨打,弱小就要受欺压啊!

无忧非常认真地注视着自家上司俊美魅惑的脸,真诚而满怀希望地道:“大人,无忧日后会好好修炼的。”所以您可不可以高抬一下贵手,解除这个对您而言不值一提的小法术?

沧溟选择性无视掉她的暗示:“你怎么把那小鬼带回来了?”

她悻悻地吐出一口气:“那小鬼受伤了,无忧总不能将他独自一人抛在危险重重的月陨之森。”

大人眼睛一眯,低敛危险之色:“你已非天界之人,并无此番义务。更何况……你不觉得,此刻的地府对他而言才是最危险的地方吗?”

***裸的威胁啊,无忧为自己和小鬼捏了把冷汗。要是大人真的心情不好打发小鬼的话,她肯定会被连坐,更何况她目前还是戴罪之身,岂敢再去触他霉头!

“可是那小鬼毕竟是天界的皇族太子。”无忧语重心长道,“普天之下莫非皇土!”虽然并不指望像他这种时常挑衅天界威严的人能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他果然不为所动,挑了细长的眉,孤傲冷清的目光更添一份霸气,语意间也流露出一份舍我其谁的傲然:“谁的皇土?”

“您的……”

大人一个眼刀飞过来:“那还有何可说?”

她义正词严:“可是大人,六界需要和平!”要是因为这等小事就伤了和气,那影响多不好啊。

眼前的男子眼眸深邃似海:“无忧,你居然还护着天界?”

这是大人对属下忠诚度的突袭检查吗?跟在他身边,警惕性须得堪比国际特务啊。

她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魔界了,只知道这身体的原主人本是天界之人,大概是被天帝陛下选中了送过来给沧溟大人当侍女用的,由于身体太弱,承受不了魔界乌烟瘴气的魔力,再加上思乡心切,就这样客死异乡,被松鼠无忧捡了个漏。所以说,现在的无忧和天界真的是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无忧坦荡一笑:“别的无忧不敢说,但是在这点上,无忧还是敢向大人保证的,无忧早已和天界毫无瓜葛。”

沧溟大人的脸色稍霁,侧过脸负手在漆黑的悬崖峭石上漫不经心地行了两步,低低地“嗯”了一声。

无忧躬身道:“若是大人无事了的话……”

“青涯那小鬼,我允他住下来,不过你最好早日解决,送他归去。”明明什么事情也没有,拜托大人你不要把话说得这么有歧义而且杀气四溢好不好?

无忧应道:“是。那无忧退下了。”

沧溟的脸隐藏在地府无尽的黑暗中,连声音都似乎要被这黑暗淹没掉,低沉中带着淡漠的寒冷:“下去吧。”无忧又施了一礼,转身离去。快到青涯那里的时候,她回过头望了一眼,可孤高寒冷的峭壁上已经没有了那道修长傲然的身影。

等了这么久,暴躁的小鬼果然又开始发脾气:“喂,怎么这么久啊老太婆?”

无忧无奈道:“沧溟大人向来对属下要求严格,更何况我还带了你来,他自然要细细地盘问一番。”

青涯眼中写满了鄙视:“他要是对属下要求严格的话,还能留你在身边?”

无忧面色如常,一点都没有生气,笑眯眯地看着眼前这个长发及腰的俊美少年:“这也许是大人的恶趣味。”以一个废材来反衬他的光辉形象其实也是必要的吧!

青涯说的也是事实,本来在众属下中就数她最废,体质差,战斗力低下,比起其他人而言实在是不够看。

也只有像沧溟大人这种能力高、手段硬、心机深沉的上司才可以培养出这样一批如狼似虎的变态手下吧!

小鬼殿下抓抓头发,嘴角一撇:“到底走不走的啊你?”

“……走吧。”无忧无奈且郁闷地上前引路。

到了无忧的住所,她意料之中地听到了青涯鄙视的话:“这真的是人住的地方吗?”

就知道像他这种涉世不深的少年只看得到浮华的表面!

无忧指着眼前几间破破烂烂、在风中摇摇欲坠的房子,用一种过来人的沧桑语调道:“青涯殿下,您别以为这房子只是看上去很破而已。”

少年瞪了她一眼,神情不善。

无忧侧过脸,委屈道:“实际上它是真的很破。”

青涯哼了一声,冷冷地说:“老太婆,你就让本少爷住这种地方?”

一个老太婆的破居哪里比得上堂堂天界太子爷富丽堂皇的宫殿呢。无忧笑眯眯地顺水推舟:“殿下,无忧招待不周,实在惭愧。若是陛下住不习惯的话,您就去找沧溟大人吧。”沧溟大人的处所宏伟壮丽,一定非常合您的心意!

少年精致漂亮的脸顿时扭曲,曜石般黑亮的眼底杀气腾腾,火气甚大地冲她吼:“老太婆,你故意的啊!”

他吼得再大声无忧也只作未闻,这小鬼恐怕是到叛逆期了,话未出口便先带了三分火气。她心理年龄好歹比他大,也算是半个长辈,她实在是不好意思和这么一个爱闹脾气的小辈计较。

无忧自他的手中收回已经郁闷得想自裁了的骨头,温和道:“殿下,快随我进去吧,快要到无忧值班的时间了。”少年“嘁”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随着她走进去。

进去之后才发现原来这看上去破破烂烂的几间房屋竟然别有洞天,后面的院子里用空间石开辟出了另一方小小的天地,又施了法术稳固。在这以黑暗为主背景、五颜六色的灵魂之光为点缀的地府里,这片空间居然能保持永远的白昼。地府中被她照料得霸占四方热烈盛开的彼岸花在此处也找不到一丝踪迹,院内虽是长满了花树,不过却是落英缤纷、绚丽清美的桃花。这花也不似尘世的花,而是没有四季之分的,简而言之就是一直开花,一直结果。

安排青涯在客房住下,又看着他服下了一枚药丸,尽了主人的职责,发挥了老太婆与生俱来的功能,殷殷叮嘱了他一番之后,无忧才带着骨头去了奈何桥。

时间掐得一如过去精准,没有早一分,没有晚一步,恰好在她把第一杯茶倒好时,和第一只等着分配的灵魂相遇了……

今天的死人特别少,无忧无法看到鬼之百态,生离死别,各种好戏上演,觉得甚是郁闷,极为无聊。骨头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见周围没有鬼了,终于在沉默中爆发:“主人,我要杀了那小鬼!”

无忧坐在奈何桥那绘着远古时代神秘阵纹的高大栏杆上,悠悠地喝了一口茶:“骨头,说话之前不考虑一下双方悬殊的实力,真的是一件十分愚蠢的事情。”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骨头眼窝里那幽幽的鬼火都燃成杀气冲天的炽红色,它甚至还激动地用上了咏叹调,反复强调道,“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吧!他这浑蛋居然敢说我长得没品位名字没品位!他居然侮辱我!他居然敢侮辱我!连大人都没有侮辱过我,他这个死小鬼居然敢侮辱我!士可杀不可辱!”

就算别人把事实说出来,你也没必要这般恼羞成怒吧。而且骨头,你真的不应该不识好人心,至少他慧眼识英才,看出了你的脸长得如何。可叹我当你主人这么久,所看见的不过是你那阴森森白惨惨的脸骨架子,实在是无颜见你。

无忧取出一枚桃子,权当夜宵啃起来,含糊道:“骨头,你冷静一点。”

“冷静?你叫我如何冷静!”骨头在奈何桥上走来走去,挥舞着双臂慷慨陈词,“主人,这小鬼这样对待我也就罢了,可是他居然还贼胆包天地喊你老太婆!老太婆!他以为他是谁啊!”

骨头,挑拨离间这种高智商高难度的事情,真的不适合你这种几乎连脑浆都没有的低能骷髅架子来做。

无忧向它表示自己也是爱莫能助:“骨头,跟了我这么久,你不是不知道我的能力废到哪种地步吧?”

骨头猛然逼近她,眼窝里的鬼火一阵闪烁。

无忧淡定地伸手推开它:“你离我远点儿,吓人得很。”

骨头一点都不在意她的态度,仍无比热情地盯住她:“主人,明的不行,咱来玩点儿阴的啊。”

哎哟,还知道玩阴的,这骷髅长进了?无忧简直想放声大笑,勉强忍住了,嘴角抽动:“你说。”

骨头来回踱了几步,抬起头来,阴森森恶狠狠地吐出两个字:“下毒。”

无忧终于啃完了一枚桃子,顺手把桃核扔进水质浑浊得疑似深度污染的忘川之中,又掏出一枚桃子来啃了一口,才慢悠悠地开口:“骨头,首先,对于你所说采用阴招的方法,我表示赞同,但是对于你把主人也要拖下水的想法,实在是不可取。”

一个骷髅当然不知道脸红为何物,理直气壮得很:“为什么不行,主人的毒药天下第一啊。”

无忧咬着甜美多汁的桃子,从腰间的锦囊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纸包来,一本正经地道:“骨头,想知道这是什么吗?”

“……不知道。”但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无忧自顾自地说下去:“这是我最新研发出来的化骨散,你想得没错,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除了法力高的人不会受影响以外,只要你身上有骨头,沾上一点就会化掉。说起来好像专克你们亡灵族。怎么,要不要来试试?”

面前这个白骨森森的骷髅惊恐地摇手摆头:“虽然这是主人想玩的,但是这种能玩出人命的游戏,主人还是要三思而后行啊。”

无忧极其惋惜地将纸包收进锦囊之中,捏了个诀将自己手上的桃子汁清理干净,纵身跃下栏杆,缓慢地踱了两步,看了看时间,笑道:“反正也到时间了,走吧。”主人不肯为它出头,反而招致威胁。骨头老实了许多,低垂着白花花的头颅,灰心丧气地跟在无忧身后。

回到住所才发现借住在自家的房客果然没有老老实实地待在房间里,而是慵懒地坐靠在院子里最大的一棵桃花树下,旋落下的淡粉花瓣交织着拂了他一身,在华丽红裳的浓艳映衬之下更显得***清雅。那树下的少年,眉目如画,肌肤皎皎,青丝如瀑,远远望去真像是一幅画。正道是,人面桃花相映红。

无忧走上前去,慢吞吞地道:“殿下,我回来了。”

“嗯。”少年闭目养神。

无忧报备了一下,没打算责备他,也不打算关心他,转身迈开步子就要走。

“喂,老太婆!”如画的少年一开口果然就毁于那粗暴而居高临下的口气。

无忧叹了一口气,慢腾腾地回转身子:“殿下,老人需要休息,请您多多体谅。”熬了一夜还要面对叛逆期少年的无理取闹,她觉得向大人申请加班费什么的真的十分重要。少年被她这么一噎,便也撇开了脸不再说话。

无忧抬手扔了枚桃子过去,什么也没有多说,慢慢地踱着步子离去。

几日后,容貌漂亮的暴躁小鬼来向她辞行,言语神情依然是傲慢极了:“老太婆,我要走了。”无忧道:“恕不远送。”青涯忍了又忍,嘴角一抽:“我怎么觉得你似乎很高兴?”

麻烦离开了,她不高兴难道还能伤心不成?无忧真诚地看着他:“没有,只是无忧比较内敛,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而已。”青涯阴郁地瞪着她。而无忧则真诚地回视他,一点都不脸红。他最终败下阵来,磨牙道:“死老太婆,我还是要继续我的试炼。”

为了获得皇位,就算是太子爷也是很辛苦的。从小到大,不仅要接受比别人艰苦得多的训练,在成年之前还要完成一个非常变态的试炼才能顺利上位。试炼期间,不可以回家,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你取到了封印在极光之地的“蚀月”并将其收为己用,就算你赢了,能成功上位了。

果然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古人的智慧真是博大精深,源远流长。

青涯一走,骨头就双手叉腰,站姿活像个圆规,在无忧的住所前面、面向青涯离开的方向,痛数这傲慢小鬼的缺点,痛痛快快地大骂特骂了一个时辰。其言语之粗俗、口气之恶劣、姿态之骇人、持续时间之长久,真是无忧平生仅见,实在令她叹为观止:“骨头,你的口才真好啊。”可惜你这匹千里马从前就一直被埋没在了我这不是伯乐的主人手上。

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沧溟大人居然也来找她:“他走了?”

“嗯。”无忧点点头,问道,“大人有事情吗?”

沧溟大人也站在无忧院子里的那棵最大的桃花树下,浅粉花瓣静静地落在他的玄色锦衣上,衣袂飘摇,青丝飞舞。

实在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沧溟拢了拢广袖,似是漫不经意:“无忧,现在是时候准备给饕餮的祭祀了吧?”

“啊?”真是记忆力衰退啊,连本职工作都忘记了,竟还需要大人来提醒。无忧点头,“哦哦哦,是的是的。”

饕餮,龙之第七子。据说无尽岁月前因过于暴戾恣睢,曾惹出滔天大祸,最终棋差一招,不幸被人镇于忘川之底。至于它现在的功能嘛,类似河神。它护佑忘川安宁,可也是要收费的。世人皆知饕餮贪吃,天下美食尽入其囊,然而它最爱的,却是人类的灵魂。人类主动献祭的悲伤灵魂。

无忧抓抓头发,很是困扰:“唉……这倒还是个不小的麻烦啊。”

沧溟面无表情:“那是你的工作。”

无忧慢吞吞地对沧溟施了一礼:“大人,请容许无忧先去准备一下,即刻便要去人间界了。”

虽然是每隔千年献祭一次,每次也只需三个灵魂,但由于上任孟婆有点不务正业,吃喝玩赌样样来得,还总致力于和判官勾心斗角,和黑白无常玩点暧昧什么的,一件正事儿不干,终于被迫凄惨下岗。上任阎王费了五株万年古药,好不容易才请来无忧当值孟婆一职,因要收拾前任孟婆留下的一堆烂摊子,更没来得及管这件事。所以到如今,距离献祭只剩下不到五十年了,她手上连一个灵魂都还没有收集到,说来是有些时间紧迫啊。

沧溟道:“东西收拾好了就去宫殿找我,我也会去。”

大人,虽然说您的气质和长相的确是有够蛊惑人心,有够像引诱人类交换灵魂的恶魔的,但为什么这种事情您也要插一手啊?

无忧为难道:“大人,我走了倒没有什么,可是您……”

身为地府之主的沧溟却无动于衷,丝毫没有负罪感地道:“不过是小小的地府罢了,有何不可?”

瞧这话说的,多么睥睨天下霸气十足,多么恬不知耻没有责任感啊!天帝陛下能允您来做这阎王,若不是受您胁迫就一定是年岁已高昏了头了。虽然到后来无忧才知道,当初大人前来地府就职根本就不是天帝陛下的授命,而是迫于大人***,故不得不签下如此不公平的条约。地府油水多大啊,天帝陛下可谓是亏大了。

“阎王爷不在,地府定会大乱。”

“它乱不乱关我何事?何况我已留了我的式神在那里,就相当于我本人坐镇。无事。”

“大人,其实阎王一职也没有您想象得那么不堪。”无忧笑道。

沧溟似笑非笑地挑眉:“哦?”

这个“哦”说得相当耐人寻味,无忧深入探索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领悟到,原来他是让她继续说下去,便笑道:“您也知道,天界虽然很好—当然再好也没有魔界好,但是众仙的清修是很苦的。自从织女下凡和那什么牛郎谈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之后,虽然结局不是那么令人满意,但有缺憾的爱情才更美更动人啊!于是所有的神仙都春心萌动了。这个春心一萌动就想谈恋爱,一谈恋爱就想来次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来惊天地泣鬼神的就想下个凡、进次轮回、想找个男人什么的。进轮回谁想转生到不好的家庭里去啊?当然要给阎王大人您送个礼走个后门啊。天界仙人出手都十分阔绰,仙药灵宝一定不会缺的。”

“无忧,听你这口气,你很缺钱?”

“……是缺灵宝。”无忧从实道来。为了那颗绿华珠她的小金库已经元气大伤了。

沧溟轻慢的语气里明显带着不屑与轻视:“它们那也算灵宝?”

“……”她就不指望沧溟大人这种不知民生艰苦的远古大神能懂得她这种法力不高不低、地位不上不下的小仙的辛难!

“怎样,无忧?”

“大人,您随同陪伴,无忧不胜荣幸。”无忧叹气,微微欠身行礼,谢主隆恩。

人间界还真是热闹繁华。身边的男子已经换下了之前的华丽广袖锦衣,着一身沉敛淡漠的玄色素衣,倒是更显出几分清逸来。

铺着宽大青石板的街道干净整洁,两旁摆摊子的小商小贩笑容殷勤地招揽生意招呼客人,摊上的东西也是琳琅满目、奇趣精致。街上行人如织,拥挤不堪,提着篮子卖新鲜茉莉花的小女孩艰难地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之中,向行人兜售着那还沾着晶莹露水的新鲜花朵。

无忧歪头看看沧溟:“感觉有点无从下手啊。”

“所谓主动献祭,其实是需要满足所选中的人类内心的欲望,欲望越是大越是难以满足,最后得到的灵魂就越是能令饕餮满意。”沧溟斜睨了她一眼,“不要告诉我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无忧惭愧地低下头。身为当职者,她知道的东西比起大人来还真是差远了。

沧溟继续道:“知道去哪里找吗?”

无忧期待地看着他。

沧溟面无表情地吐出几个字:“青楼和皇宫。”

……青楼和皇宫吗?无忧沉默了。大人,您懂的东西还真是多啊。

“那么就先去……”话还没有说完身体就被人撞开,无忧扯住沧溟的衣袖稳住身形,抬眸望向那撞人的家伙,却是个眉目清秀的男子。

“姑娘,非常抱歉。”男子抱歉地躬了躬身子,声音清雅。

无忧无所谓地揉揉肩膀,摇了摇头。

男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温和地笑起来,眉目间柔和如玉。

沧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对无忧道:“走了。”

“是。”

走出不远后,沧溟突然道:“无忧,那个灵魂很适合。”

无忧讶然道:“刚刚那个撞了我的男子?”

“嗯。”大人惜字如金地点头。

无忧懊恼道:“早知道刚刚就应该问他的名字住址什么的,满足了他的欲望,取走他的灵魂就好了。”

沧溟漠然而肯定:“放心吧,他一定还会再来找你的。”

“哎?为什么……”这么肯定啊?

“愚蠢。”他居高临下地瞧着无忧,“你看看你有没有丢什么东西?”

“丢什么东西……”无忧看了看周身,什么也没有少啊。

“锦囊。”沧溟言简意赅,帮她取下腰间系着的紫色锦囊,晶莹如玉的修长手指轻易地解开带有封印的袋口,递给她看。

“咦?寻魂卦,少了一卦!”无忧面色一肃,“寻魂卦选中了他啊。”

真是倒霉的家伙,被寻魂卦选中,只有死路一条,必须交出自己的灵魂。所以说他内心的欲望该是强大到哪种地步、内心的悲伤又是深刻到哪种地步才会被寻魂卦选中啊。

“没办法了。”无忧耸耸肩膀,“大人,我们先去找个正常点的地方住下,等着他来找我们吧。”

“你的意思是昨天晚上我们住的地方不正常?”沧溟淡淡地看着她。

如果您睡到半夜发现自己的床上忽然多出了一个会说话但是浑身冰凉的僵尸,您会觉得那客栈是正常的吗?

本来,妖怪开的客栈,无忧也没有指望它会和人类开的一样正规,可是没想到这妖怪老板娘,别的没有学会,人类的无商不奸倒是领悟了个彻底。昨夜客栈客满之后这只僵尸来投宿,给了她一株雪兰草,见草忘友的老板娘就毫不犹豫地把她安排到无忧的房间里。

翌日,无忧前去投诉,风情万种的老板娘用绘着艳丽月见花的扇子掩去半张脸,醉心蚀骨地笑起来:“绘璃知道无忧姑娘是地府的孟婆,想来和鬼魂亡灵接触得多,定然是不会害怕这可爱的僵尸小女孩的。不过绘璃没有过问无忧姑娘的意思,实在是绘璃之过。”

要***对着雄性妖怪去啊,同性不吃这一套!

无忧敲着柜台,展颜一笑,曼声道:“绘璃,多年交情,你应该已经很了解我了,对吧?”

“朋友就是拿来利用的,你也应该很了解我吧?”她眼波流转,似能醉人。

无忧很公道地开口:“我没有狮子大开口的打算,五五分如何?“

纤细玉指轻扣在紫竹扇柄上,她的声音柔得宛如一汪春水,微起涟漪:“作为朋友,便是将雪兰草整个送给你,我也是毫无异议的。只是绘璃我好歹也是客栈掌柜,客栈的伙计们全指着我吃饭呢。你也知道近来暗界生意不甚好做,竞争激烈,这样的精打细算也是不得已为之。”

你没精打细算的样子实在罕见,无忧甚至从未有此眼福得以观之。

“更何况,雪兰草只要稍有损伤,药效便会流失哦。”

话说到这个份上,眼见是拿不到了,好吧,女人何必难为女人呢。

无忧决然道:“不,大人,那是无忧住过的最正常妖怪客栈了,在妖界那都是有口皆碑的啊。”沧溟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进了一旁的客栈。

在如此繁华的城池里,这样的大客栈自然是人声鼎沸,热闹不已。大堂里肩搭雪白毛巾的小二哥殷勤地招呼着顾客,手脚麻利地安排座位茶水,利落地准备给客人点菜。

无忧放了一锭银子在笑得一脸和气生财的掌柜的面前,笑道:“掌柜的,两间上房。”

掌柜的长袖一挥收下那一锭银子,笑容更殷勤了:“好咧,两间上房,客官楼上请!”一名伙计闻声而来,恭敬地带着无忧和沧溟两人上楼。

沧溟进房间之后就没有出来过,无忧也是兴致索然,便只好待在房间里看书等那个倒霉男子的到来。当然看的也不会是正儿八经的仙史典籍或是修仙大道什么的,不过是些俗烂的话本,权当消磨时间罢了。

果然没过多久,那倒霉的人就找上门来了。

沧溟沉默地坐在桌边,垂发掩眸,神情淡然无波,泰然自若,端的有一番清贵洒脱的上位者的气派。

无忧将茶放在沧溟的面前:“大人,请用茶。”又从白瓷茶壶中倒出一杯碧绿的茶,推到男子面前,温和地道:“请喝茶。”

男子拱了拱手,道:“在下夏憬,此次是特地前来拜访孟婆的,多有打扰,失礼之处,还请多多包涵。”他顿了一下,将目光转向坐在一旁安静品茶的沧溟身上,“这位是……”

“啊,这位是主上大人。”

夏憬略一抱拳:“见过主上大人。”

大人只冷淡地点点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抬眉,对无忧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无忧微微一愣。

“想必我此行之意,您已经知晓了。”

无忧并没有答话,反而是转头对着沧溟笑了笑:“大人,您可不可以帮无忧一个忙?”

大人微微一笑:“无忧,你倒是打着好算盘。想要我帮你?”

无忧理直气壮:“大人,您和无忧一起来收集灵魂不就是来帮无忧的吗?”一边说着还一边殷勤地帮沧溟续上茶,送上盛放松软香甜的点心的小碟,讨好地笑起来,“大人,您一向礼贤下士,不会连这点小小的忙都不肯帮吧?”

修长白皙得近乎剔透的手指搭在泛着莹润毫光的瓷杯上,轻轻地敲了几下,沧溟淡淡地道:“无忧,我自认我礼贤的都是那些奇人异士。”

果然废材只有遭歧视的命。

无忧讪讪地笑了笑,低头从自己的芥子空间里摸出一颗似黑非黑、似白非白、看上去毫无美感可言的灰色珠子,叹道:“既然大人不肯帮忙,那我只好勉为其难了。喂,夏憬,你怕不怕疼?”

夏憬道:“不怕。”

真是果断!不过你这细皮嫩肉的,一看就知道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少爷,到时候别把喉咙喊破才好啊!

看着无忧叹惜一样的表情,夏憬突然觉得刚刚自己的决定似乎有点错误。

最后,虽然过程有点令人惨不忍睹,但结局是圆满的,无忧顺利地和他定下契约。作为一个新手,无忧不过在他的身上画错了一回,没关系,错了重来嘛,流点血而已,又死不了人,别这么苛刻啊!就是夏憬惨了点,是被他的家仆抬回去的。

无忧郁闷了:“就有这么夸张?”

沧溟面无表情:“无忧,你想被人这么蹂躏几回吗?”

……无忧默默地低下头。大人的话总能会心一击。

沧溟伸指一弹,莹润指尖勾起一缕黑色的妖娆火焰,在被烧得扭曲的空气里散着幽黑的光芒。

“咦……冥火?大人,您什么时候……”地府的镇府之宝究竟是怎样沦落在您这种外来者的手里的?

沧溟并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一双勾魂摄魄的潋滟凤眼只定在她手腕上的紫色阵纹上,微微皱眉。

无忧看着杯子里急速减少蒸干的水,干笑了一声,好心地提醒他:“大人,您要是再不把冥火收起来,这间客栈恐怕就要被您点燃起来了。”她可不想到人间还没多久就变成纵火犯啊。

沧溟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反手收了冥火,站起来把她的衣领一拎,淡声道:“你体质太差,哪里受得了冥火?”

大人,仗着自己身材高大欺负矮个子,您真是个中高手。施了隐身术,踩了朵云,无忧郁闷地被他拎了一路,结果目的地居然是火山!

火……火山?

无忧难得地傻眼了,望着面前这个气势磅礴的红色巨山,一阵沸腾的热气扑面而来。扭曲的空气带着几乎能灼伤肌肤的恐怖温度宛如波浪一样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黝黑的山体内是翻滚着大泡的艳红血色岩浆,黏稠的液体不安分地泛着弧度细微的涟漪,似乎随时都准备破山而出,像烟花一般在空中炸开,倾向广袤无垠的大地。像这种地方,寻常凡人若是来了,估计会被化得连个渣都不剩。先不提这能熔金化铁的岩浆的恐怖,就是缭绕在山体周身的瘴气毒雾也不是寻常人类能对抗的。

沧溟将手一松,她连忙施了冰雪咒护住自己才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无忧的脸都皱成了一个团子:“大人,请问您前往此地所为何事?”

沧溟淡淡地注视着那翻滚的岩浆,也不答话,眼中似乎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雪。他的手指平平伸出,点向那恐怖的灼热岩浆,指尖泛出莹莹的微光,轻轻地向下一压,随后迅速地往上一带,一团被压缩成为红色球体的岩浆就这样轻飘飘地被他扬起来。

无忧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结结巴巴地问他:“大人,您想做什么?”

这种由岩浆压缩而成的恐怖的球,您总不至于是用来玩蹴鞠的吧!

沧溟微微一笑,牵引着那团岩浆,将其拂至无忧面前:“无忧,你觉得呢?”

“……”总之绝对不会有好事就对了。一阵灼热逼近,无忧连忙逃离危险区域,叫道:“头发,头发,烧起来了!”

无忧用手拂去发梢的几星火焰,将头发捋到面前,看到有几缕发丝已经被烧得焦黑蜷曲,不由得脸色阴沉:“大人,您为什么要烧无忧的头发?”

如果您敢说您是故意或是一时手贱觉得好玩的话……她也没办法吧……

弱小啊弱小,不在弱小中顺他者昌,就在弱小中逆他者亡!

沧溟皱眉,随手抚了一下她的头发,道:“这不就好了?”那被烧得惨不忍睹的头发居然瞬间变得柔顺黑亮,比飘柔还要飘柔。这就是法力高强的好处啊!像她这种程度,没别的办法,只有剪掉头发等它自己慢慢地长,哪里可以做到瞬间恢复啊。

无忧还是觉得不安心得很:“大人,您想要做什么?”

“淬炼你的身体。你的体质实在太差,承受不了契约的力量,一旦契约的另一方失控,你就完了。”

也就是说,您要用这玩意儿来烧、烧我?无忧有点傻眼,直着眼睛瞪着沧溟手掌上空的一团灼烫的红色球体,愣道:“大、大人,我可不是凤凰啊。”难道大人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吗?就算把她烧死了,她也是没办法涅槃重生的吧!

沧溟冷着一张脸:“身为我的属下,居然这么没出息。”

她没出息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再说,如果可以让她选择的话,打死她她都不会选择当沧溟大人的属下,打不死就更不会了。无忧掸了掸袖子上根本就不存在的灰尘,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摇头叹息:“大人明察秋毫,既然已知无忧没出息,那定然也知道无忧是个胆小怕事、怕苦怕疼、怕累怕死的无用之人,何必要强求这许多呢?”

沧溟比她更高一着,表情都没有变,指尖牵引着岩浆团绕着无忧飞了一圈,差点又碰到无忧的头发,无忧赶紧躲开,悲愤道:“大人要以理服人!”

“我不觉得对于你这种人有何道理可讲。”

“……”所以您就要施用暴力吗?

无忧咬牙:“大人,会不会很疼?”

“不会。”大人轻缓道,笑容里有着蛊惑人心的气质。

然后,轻易相信无耻魔鬼的话的后果就是,无忧连叫都没叫一声,非常直接地疼晕过去了。

世界上最惊悚的事情不是清晨醒来发现自己抱着一个有呼吸、有心跳、有体温的莫名生物,最惊悚的是这个莫名生物是个和自己性别相反的异性生物;世界上最惊悚的事情不是这个莫名生物拥有和自己相反的性别,最惊悚的是这个和自己性别相反的生物还胆大包天地把爪子搭在你的腰上;世界上最惊悚还不是这个和自己性别相反的生物胆大包天地把爪子搭在你的腰上,最惊悚的是,这个把手搭在你腰上的生物长着一张和自己上司一模一样的勾魂摄魄的脸!

无忧的大脑当场死机,过了很久才自动重启。只见她四肢僵硬,闷声不响地从沧溟大人的怀里钻出来。

像这种睡了顶头上司什么的,她真的没办法负责吧!

虽然说什么也没有发生,但是像沧溟大人这种有洁癖的神,要是知道她居然色胆包天地抱了他、摸了他,恼羞成怒的大人会毫不犹豫地把她砍成十七八块,然后扔进忘川喂鱼的吧!

就在无忧悄悄撤退之际,身后突然传来男子低沉清冷的声音:“无忧,你要去哪里?”

无忧面不改色地转过头,声音平稳而正常:“大人,无忧饿了,想去找点吃的。”

“这种地方能有你吃的东西?”沧溟低低地嗤笑了一声,撑着手肘支起上身,似沉水似锦缎的柔顺青丝散开铺了满地,就像是黑色的丝绸一般。

无忧不为所动,用一种行将就木的声音平板无波地道:“也许能找到点野兽山珍什么的吧。”看她好像很正常似的,其实她是完全被吓蒙了,大脑自动开启自我保护模式。

“无忧,我看你好像不大对劲啊……”沧溟别有深意地盯着她,“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没有没有,大人乃六界中最强大最尊贵的神祇,无忧怎么敢做对不起您的事情!”她连忙摆手,唯恐大人察觉,语气十分激昂,“无忧愿为您赴汤蹈火,绝不皱眉,永不退缩!”

大人笑得更诡异了:“我也没说什么,你怎么反应这么大?可见你心里有鬼。”

她真心悔得肠子都青了,又被大人引蛇出洞了,真是蠢啊!无忧泪目:“大人,话不能这么说……”

他轻笑:“从实招来吧。”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古来如此。

无忧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大人,发生了这种事情,固然是侵犯了您的龙体,无忧自知万死难辞其咎,然无忧虽是大人您的属下,好歹也是女人,恐怕是无忧要更吃亏些吧。”奶奶的,虽然已经五千岁了,但她好歹也是个黄花大闺女啊,“大、大人,您是知道的,无忧向来洁身自好,绝对不是随便的女人!”和魔界那起主修媚功的女人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啊。

大人摸了摸下巴:“听你这么说,还是我占了便宜了。”

这话听着怎的这般有歧义呢。无忧干笑:“大人这么说,倒令无忧无地自容了。大人身份尊贵,常人不能染指。不妨将此事揭过不谈,如何?”

他笑了笑,状似惊异道:“咦?无忧竟不在意?”

无忧极力忍耐,笑道:“无忧自是在意,更是欢喜,能抱着大人睡一夜,大人还大度地不追究,不知是无忧上辈子积了哪样的德,竟有如此福缘。”一定是积了许多的阴德,才报到这辈子来了。

大人满意了,不再提先前无忧抱着他睡觉之事,站起来淡定地拎起无忧,道:“走了。”

无忧扒拉扒拉自己的头发,老老实实地被沧溟大人一路拎到了客栈。非常庆幸无须自己动手做东西,无忧豪气地把一大锭银子拍在掌柜的面前,心情大好地充起了暴发户,大摇大摆得如同纨绔子弟:“把你们店最好最贵的菜送到我的房间去,不用找了!”

掌柜的胖圆脸笑得喜庆极了,本来就不大的绿豆眼眯成一条缝隙,收了银子赔笑道:“姑娘,您回客房等待,自会有人送去。”

无忧笑眯眯的倒是很温和:“准备三双碗筷,我有客人。”

“好咧!”

算算日子也是夏憬那小子该来的时候了吧,也不知道被她蹂躏了那么一回有没有恢复过来。她倒是比他还要没用,虽然在沧溟用岩浆这种变态的东西为她淬炼身体的时候,她一声都没有吭,可事实是她根本连声音都没办法发出来。

可是当时是真的疼,岩浆灼烫得似乎能把她的骨头都要烤化,血液都要蒸干,皮肤都要被烤焦,只沾上一点点,那如丝如缕的灼痛就会扯动痛觉神经。整个过程中,她就像浑身都浸泡在滚烫翻滚的岩浆里,毛孔吞吐着灼热的液体,五脏六腑就像有一把烈火在疯狂地焚烧着,仿佛要把她整个人都焚成灰烬才肯善罢甘休。

吃了这么大的苦头,可是无忧却悲剧地发现自己除了身体轻盈了那么一点点外,什么实质性的东西都没有得到。而且潜在的好处她是没有发现,倒是知道了自己本就没多少的仙力居然还退步了!

虽然体态变得轻盈一些,但是她有必要为了减个肥付出这么惨重的代价吗?把她的仙力还来啊大人!

一身青衣的夏憬来的时候小二哥刚刚把菜上齐、把碗筷摆好。无忧特别幸福地夹起一筷子西湖醋鱼,专门挑了肥美无刺的鱼肚,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将鱼肉送进沧溟的碗里:“大人,这是西湖醋鱼,味道不错,您可以尝尝。”

沧溟看着无忧不舍的模样,扬唇一笑,那样俊美无边的笑容实在是迷煞旁人:“不必了,我无须吃人类的食物。”无忧心中大喜,连忙将肥美的鱼肉挟到自己碗里,笑眯眯地吃起来。

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夏憬站在门口,苍白的脸上只有淡漠的笑痕,恍惚间像要融进淡薄的日光中去。无忧扬起一抹笑容冲他打招呼:“哟,夏憬,你是踩着饭点儿来的吧。”

男子缓缓走进来,道:“打扰了。”

“没事的,你不来我也正要去找你呢。”无忧笑眯眯地站起来招呼他坐下,沧溟岿然不动地坐在桌边,捧着泛黄的古书,眼睛都没有抬一下,可那姿态却是十分的优雅自然,并不会让人觉得失礼。无忧给客人倒上一杯茶,翘起唇角重新拾筷开始吃饭:“夏憬,请不要客气。”

他只微微一笑,并不动筷子:“多谢仙人好意。不过在下已用过饭了。”

无忧自然不会强求。

夏憬看着她吃完了普通人三倍的食物才善罢甘休地放下筷子,不由自主地在心里叹道:“果然神仙就是神仙啊,连食量都和普通人不一样!”

无忧满足地揩净嘴唇,唤了小二进来收拾残局,最后掩了门施了结界准备正事。

沧溟合上书卷,抬眼看夏憬,略感讶然地微勾唇角:“人间界居然还存在双魂,实在难得。”

夏憬脸色愈发苍白,眸子幽深不见底,恍惚间似有星辰的坠落。他握拳掩唇轻咳:“是的,双魂。”

“怪不得寻魂卦找上了你呢。”

无忧不耻下问:“双魂是什么意思?”

沧溟冷冷地看着她:“字面上的意思。”

“大人的意思是说,这个身体里面住着两个灵魂?”

其实,这也就是现代医学中精神科的人格分裂症吧。

“勉强可以这样理解吧。”沧溟负手于身后,那姿态如青松英挺,“不过双魂之中却有一个灵魂是残缺的,在这个身体里只留有三魄罢了。也就是说,这另外的三魄平日间是没有自主意识的,而失去了这三魄的灵魂,不论她投几次胎,经历多少轮回,都会存在严重的先天性缺陷。灵魂不全,身亦难保。”

夏憬面色沉郁,低声道:“大人说的分毫不差。孟婆大人,我的愿望就是把这三魄还给她。”

“为了对自己毫无用处的别人的三魄,居然宁愿交出自己的灵魂……夏憬,值得吗?”

男子脸上浮起一朵恍惚的笑容,像是追忆,又像是憧憬,他的声音也低得宛然在回忆里:“对于我来说,她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人,权利算得了什么,江山又算得了什么,只有她,只要她幸福,就是值得。”

沧溟没什么反应,无忧垂眸怔了一会儿,抬起头来扬起一抹笑容:“既然你有这么良好的心态,那就好办了。不过为了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你不介意我抽取你的记忆吧?”

“本来和她有关的,我……并不想要和别人分享。可是事到如今,您请吧。”

“抱歉,失礼了。”

无边的黑暗弥散开来,如果此时还可以看到你那日的笑容,那么,就算现在死去也是没有遗憾的吧。

可是太奢侈了……

这样的愿望,真的太奢侈了……就连想一想,都是罪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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