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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子衾叶容浅的小说 慕子衾叶容浅全文免费阅读

2020-06-02 19:06:33   编辑:若南
  • 此间长情 此间长情

    慕子衾第一次见到叶容浅时,就觉得她合自己眼缘。彼时,他还只是七皇子,知道她为结善缘,为人“毫无底线”——家父身为朝中重臣,她也敢偷溜出去买话本子,敢深夜施救陌生重伤男子;被家中姐妹丫鬟欺负也默默承受,...

    簌簌清幽 状态:已完结 类型:资讯
    小说详情

《此间长情》 小说介绍

慕子衾叶容浅是著名作者簌簌清幽成名小说作品中的主人翁,这部小说可以说既有情节又有风格,非常优秀!内容主要讲述慕子衾第一次见到叶容浅时,就觉得她合自己眼缘。彼时,他还只是七皇子,知道她为结善缘,为人“毫无底线”——家父身为朝中重臣,她也敢偷溜出去买话本子,敢深夜施救陌生重伤男子;被家中姐妹丫鬟欺负也默默承受,夸赞起人来睁眼说瞎话。他一直以为不打紧,她不爱惜自己,他加倍爱惜她就好了。此时,他已成皇帝,那个傻丫头竟然深明他看重的一切,为他断了善缘修行,弃皇后之位三年,藏身于民间……她有心结,他须得寻她出来,来实现曾经许下的诺——此间长情,至死不渝。

《此间长情》 第二章为谁风露立中宵 免费试读

斜阳刚收起最后一抹微光,夜色漫漫围过来,街上夜市较之往日热闹百倍,大串灯笼高高挂起,有些老商铺在自家店门口用花灯摆出各种别致的花样,灯火灿烂,引来许多年幼孩童围观,只向家中大人哭闹着要花灯。走街串巷的货郎小贩高声叫卖,卖各色吃食甜水的开摊迎客,一时间只闻人声喧腾,好不热闹。

叶容浅身着一身浅绿衣裳,乌鸦鸦的头发半绾,只点缀了几样精致的珠花,插一根素银钗,钗子上头镶了一颗不大的珍珠,温润生光,像一株小白花似的簪在发间,并不引人注目,瞧上去倒也清爽可人。

她在这街市的一角已经站了许久了,慕子衾约她含真节出游,叶相爷唯恐叶容浅不上心会误了时间,早早地就打发她出门来这里候着。好在她提前有准备,只见她拿出一只小小的口袋,从里面掏出一把瓜子慢吞吞地嗑起来。

等慕子衾来的时候,她脚下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瓜子皮。一见她,慕子衾就忙拱手道:“叶家小姐久等了吧?真抱歉,我来晚了。”

他今天一身素净蓝衣,黑发被缎带束在后面,长衣宽袖被风吹得微微飘摇,言笑晏晏,风姿清绝。

“没有,是我来早了。”叶容浅收起瓜子口袋,把它揣到袖子的暗袋里,她抬头往慕子衾身后瞟了一眼,笑道,“七殿下,你这样孤身前来……真的没关系吗?”

他挑眉一笑:“叶家小姐不也一样吗?”

不不,她本身完全没有要孤身前来的意思,只是身边无人可用而已。

看来这个流言蜚语,今晚过后必定是要坐实了。她无所谓,七殿下是宜室宜家的夫君人选,若真是如父亲盘算的那样,她完全不吃亏。

“带太多人出门也难玩得尽兴。”

这话中肯,叶容浅点头:“七殿下说得有理。”

他笑道:“出门在外,不需如此生疏地叫我。”

不叫七殿下叫什么,子衾?她还想多活两年。穆清?得了吧,那也不是真名。最后想想,叶容浅挑了个中规中矩的称呼:“是,慕公子。”

“听你父亲说,你们府上家教森严,你自小就没过过含真节,这可真是太可惜了。每年的含真节都有五花八门的节目。”他引着叶容浅往西街灯市那边走,摇头叹道,“年年都有的花灯猜谜大会也花样百出,去年我同子远来玩,他自称猜谜无人能敌,都遇上了好几个他也猜不出来的灯谜。”

“……”能不能换个稍微简单点的话题,猜谜什么的她完全不在行啊,她想想,道:“猜谜语灵感也是很重要的。”

猜谜语不在行,这没什么,重要的是不能不接话题,让七殿下觉得尴尬。

大概慕子衾也看出她不擅此道了,自然而然地转了话题:“猜谜倒在其次,你瞧那边,每年含真节都有各路杂耍戏子过来游街表演,去年还有人表演吞火走钢刀,看得人端的是心悸无比。”

这些她都没见过,她虽常常出门,可都是书斋府内两点一线,听慕子衾这么一说,顿时觉得新鲜极了:“真的吗?吞火走钢刀?听起来像是书里说的上刀山下火海,这含真节竟还有这样的节目?真想去看看。”

慕子衾见她感兴趣,笑道:“那是去年的,表演时轰动极了,就是不知今年还有没有。”见她眉宇间有向往之色,又道,“不过节目是一年比一年新奇,想必今年的比去年的更好,既然约你出来了,自然没有让你失望而归的理。”

越往闹市走越拥挤,身边来来往往的年轻姑娘们呼朋唤友,衣着鲜妍,手里都提着形形***的花灯,笑靥如花。经过卖花灯的小摊的时候,慕子衾也停下来,挑了一盏荷花灯送给她:“来,拿着。出来过含真节的姑娘都有一盏花灯,讨彩头求个平安。”

“谢谢!”这盏荷花灯用小吊杆牵着,做得十分精致,娇小玲珑,纸糊的花瓣透出莹莹粉光,像是少女羞红的脸庞,莲台下边还吊着一串小小的银铃,在风里碰得叮当碎响。

灯火下慕子衾的笑容染上一层暖色,显得越发春风和煦,看向她的柔和目光里甚至噙着些许亲昵。

她暗自镇定心神。面对这样的男色,她坦然自若,绝对的坦然自若。

来回看看小摊,叶容浅拎起一盏锦鲤灯:“求平安,礼尚往来。”

小锦鲤活灵活现,真真像是一尾活水里的游鱼,若是小姑娘拿着倒像年画里的小玉女,他一个大男人拿着看起来却有些可笑。他把小锦鲤提起来看看,又看看叶容浅,微微笑了。叶容浅忙道:“那个,还是换一个好了。”有没有哪盏灯比较有男子汉气概一点?

“不用麻烦了。”

她看来看去,最后拎起摊子上最大的一盏灯来,道:“不麻烦不麻烦,你看看这盏龙怎么样?”金光闪闪的,老长的一条龙,比别的花灯要大上两三倍,想来价格肯定也比其他花灯要可观多了,更能表现心意。

慕子衾忙阻止她:“求平安是心意,哪盏灯都一样。”

“好吧。”叶容浅不强求,顺水推舟地跟着他继续往前走,手里握着这盏花灯,手心却微微有些发烫。

前面被层层叠叠人群围起来的就是今晚杂耍表演的艺人了,人山人海里不时传来沸腾的惊叹声和赞许声,掌声连绵如浪潮,在夜色里传出去老远。

太多人围在一起,人头攒动,摩肩擦掌,想要挤进去就困难得很了。

叶容浅有些惋惜,道:“好多人,今晚只怕是看不到了吧。”

“跟我来。”慕子衾负手于身后,走进街边的一家酒楼里。里面的伙计看到他,急忙迎上来:“七爷,掌柜的早已吩咐过了,二楼的包间给您留着呢。”

看来是熟客。叶容浅跟着他上了二楼包间,进来坐在窗边一看,果然能清楚地看到杂耍表演的场面。

酒楼伙计躬身问:“二位贵人想吃点啥?”

“叶家小姐想吃什么?”

叶容浅道:“慕公子做主就好。”毕竟她现在脑海里只有上不了台面的五个字:醋熘土豆丝。

他沉吟片刻:“那来个醉鱼,一个红焖野鸡,再来两个招牌菜,看你们有什么时令菜蔬就上几个,点心要蔷薇糕和杏仁酪。”

蔷薇糕和杏仁酪很快就送上来了。热气腾腾的糕点小巧玲珑攒了一盘子,白中透出隐约的蔷薇色,散发着花的甜香气息。两盏杏仁酪用青瓷小碗盛着,青釉色的碗衬着白生生的酪,显得格外好看。

慕子衾夹了一个蔷薇糕放到她面前的小碟子上:“你尝尝,这里的菜味道也还一般,倒是这两样点心做得不错。”

叶容浅默默地夹起来吃掉。

“味道怎么样?”

她回味了半天,才道:“好吃。”

“噗……听新月说上次宫宴的时候你也是这样,她给你什么你就默默地吃了,问你呢你就俩字,好吃。”

“……真的很好吃啊。”原谅她真的是个不善言辞的人。

酒菜陆续端上来,楼外场里的杂耍也演得越发精彩,她甚至看到有一个人把自己的身子对折起来,腹部上面踩了好几个杂耍艺人,最上头的那个人用头倒立起来旋转,四肢舒展,还不停地变换着各种姿势。

人群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和掌声,间或夹杂着孩童的笑叫。

叶容浅也不由得屏住呼吸。

慕子衾一边看表演,一边漫不经心地挑着花生下酒吃。

“他们好厉害啊!这样都行!”她回过神来,脸上微微泛红,“之前一直听说杂耍表演精彩,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看着吧,精彩的还在后头。刚才我在外头的时候见着熊二了,他是这班杂耍艺人的领班,他艺高人胆大,当初可是什么惊险玩儿什么,就没有他不敢耍的,不过已经收山几年,没想到今年又出来了,看来你今天有眼福了。”

这时人梯已经散了,一个高瘦精壮的男子进了场,白布袖子半挽着,露出小麦色的臂膀。他大喝一声,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有几人抬着几块足有一指厚的大青石板压到他身上。

叶容浅瞪大了眼睛:“这……”

慕子衾知她性格,笑着安抚她:“别担心,没事的。”

刚才组成人梯的那些人重新站上去,重重叠起,最上一人花样百出,身体柔软得像一条蛇。表演完之后,压在熊二身上的那十来个人迅速鱼贯而下,熊二气沉丹田,猛地一吼,掀开身上的几块大青石板,自己坐了起来。

围观的百姓尖声叫着他的名字,不时有人叫他表演喷火、踩钢刀等节目。

叶容浅夹了一筷子鱼肉,慢吞吞地挑着鱼刺,笑眯眯地道:“真精彩!这些杂耍艺人都好厉害。”不过她说来说去还不忘自己的本职,“不过说到底还是太危险了些,为了取乐,总不能置自身安全于度外。”

他安慰道:“你放心,他们自小训练到大,趁着过节赚些银子谋生,可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听他说完,叶容浅下意识地去摸自己随身带的荷包。

“叶家小姐喜结善缘真是名不虚传。”慕子衾微笑着,招手叫来伙计,拿出一锭银子放在他手心,“去,把这锭银子送去给外面表演杂耍的熊二。”

“哎,好咧!”

这仗义疏财乐善好施的作风真是不得不令人少女心萌动。

叶容浅真诚地道:“慕公子,好人有好报,多结一份善缘总是不会错的。”

慕子衾注视着她,微微笑道:“善缘我倒没想过,我只想着能让叶家小姐高兴便好。”

那目光带着热度,比春风还要更暖几分,轻轻拂过她的脸庞。

她不是不明白慕子衾为什么会对她这么好。她身为相府嫡女,爹爹让她出游,是为了在朝堂站队,而慕子衾要她做的,就是代表相府一派的势力,站在他的身后。

这是爹爹同七殿下之间的博弈,她不过是个棋子。如果能自动走对位置,让二位都满意,应当算是结下极好的善缘了吧。

叶容浅把鱼肉塞进嘴里,咽下去,清清嗓子道:“七殿下,想必我爹爹的意思你都清楚了。”

慕子衾眸色转深,轻轻“嗯”了一声。

“所以七殿下你是怎么想的呢?”相处了一晚上,想必他应该也了解她的个性又无趣又乏味,还会想跟爹爹合作吗?

他往椅背上一靠,放松身体:“你呢?”

她虽然心里老成了点,但的确也是一位二八年华的少女,让她主动开口,春风的善解人意呢?但叶容浅最不擅长的就是拒绝,慕子衾都让她说了,她也只好老实坦白地道:“我觉得七殿下很好。”

一抹笑意在他的唇角绽开。

她继续道:“性格温和,长得好,为人也好,是位非常难得的好人呢。”

这下连他的眼底也盛满了温软的笑意:“叶家小姐谬赞,在下愧不敢当。”

“敢当敢当,怎么能不敢当。”叶容浅发现自己拍对了马屁,更起劲地夸起他来,“你长得英俊,才识渊博,出身好却不骄纵,呃……平日还非常谦虚有礼……”

她词穷了。

看到慕子衾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夸:“还有就是交友广泛,人缘好,连清舟先生都甘心投在你门下,呃……”

她真的找不出词儿了,求放过。

慕子衾忍不住笑出声:“行了,你再夸下去我就真的要脸红了。”说完还一本正经地道,“叶家小姐真是有趣。”

给这评价,他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啊?这到底算不算是结了一个善缘呢?

算了,皇子的心事好难猜啊,猜来猜去她还是不明白。

叶容浅决定还是默默地吃她的饭去吧。

吃完饭杂耍表演完了,街上的人也已散了大半,慕子衾一路把她送回相府门口。

“跟我何必如此客气?”他轻笑,“千枫!”

街巷的阴影处忽然钻出一个人来,他半跪下,低着头将手中的几册书高举过头顶,慕子衾拿了书,那人又隐入深深的夜色里。

果然不是孤身前来的……

“知道你爱看清舟先生的书,这里的几册书,有他自己的笑话、文章,也有两本是他亲自批注的绝版书,是难得好看的戏本子。”他也知道叶容浅只喜笑话戏本子,正***章反而不懂欣赏。

叶容浅不敢接。

那几册书带着陈旧的书墨气息,静静地躺在那人掌中。

她很想对他说,想利用她,只管大胆利用就是,不需要对她这么好,也不需要考虑她的感受。她非常乐意结善缘,尤其是同他这样性格温和的人。

大胆地来吧少年。

他耐心地捧着书等她来拿:“叶家小姐今晚肯赏脸陪我出来,我实在感激极了,这些书权当是谢礼。若叶家小姐再不肯要……”

再不肯要,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善缘就要变成恶缘。

叶容浅抬眼,慢吞吞地接过那一沓子书:“谢谢七殿下。”

她收下了这书,又拿不出回礼,只得再欠下一个人情。最近欠下了他一个又一个的人情,她的善缘修行究竟还能不能继续了。

春风的温柔体贴有时候也是很令人难过的啊。

叶容浅道:“七殿下若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直接开口就好,不……你不需要开口,我都会帮忙的。”

他轻笑,好像没听懂她的话:“帮什么忙?”

“……”刚夸完你体贴啊,她叹气,“就是你跟爹爹商议的那件事……不管你怎么选择,我都会完全站在你这边的。”

她为了还人情真的是连脸都不要了。

这下慕子衾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容浅,你真是坦率得可爱。”

“过奖过奖……”她其实也想做个矜持的大家闺秀,奈何世风日下。

次日一大早,叶容浅还做着和无数人结下善缘、终于修得功德圆满的美梦之时,忽然有尖锐的声音如惊雷一般钻进梦里,震得美梦顿时碎成一片。叶容浅惊醒,稳稳心神,长叹一口气,把脸埋在被子里。

“大姐!你快起来啦!”有人粗鲁地掀开被子,用力拉住她的胳膊想把她拽起来。

这个点儿叶容浅刚醒,脑子还是一片混沌,胳膊的疼痛激得她稍微清醒了些,本能地转过头笑了笑:“这么早,二妹妹有什么事吗?先去小厅坐坐,青梅上茶拿点心!我这就起来,妹妹别急。”

修行好啊修行妙,人生在世,须得一大早就开始修行。

叶容华没走,转身在房间里找了个椅子坐下,冷哼了一声:“这个时辰了还不起,姐姐还真是清闲。”

叶容浅努力睁开眼睛,摸索着往身上套衣服,青梅把茶端上来之后,也忙来伺候她穿衣束发。

叶容华见她坐在梳妆镜前等青梅给她束发,人看着差不多清醒了,也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大姐,昨天晚上你是不是也去街上过含真节了?”

“嗯。”

清媚的小脸上流露出鄙夷的神气:“你自小都没过过含真节,这头一回上街过含真节还是跟个男人一起过,啧。”

正在给她束发的青梅手上动作放缓了。叶容浅自己拿了梳子和发簪,叹口气:“青梅去看看早膳做好了没。”

“是,小姐。”

叶容华看着小丫鬟走出房间的背影,讽刺道:“怎么?你自己做了丑事还怕被别人知道?”

这种情况下要是想讨二妹妹开心,沉默是行不通的,反驳当然更不行,她要做的就是不露痕迹地顺着她的话贬低自己,可是这话该怎么说,却是有待斟酌。她一边梳头一边慢慢思量。

叶容华得意道:“怎么?被我猜中心事说不出话来了?”

讨她开心的机会来了!叶容浅忙点头:“是。”

“……你可真不要脸!”

都顺着她的话说了为什么她还不开心……

叶容浅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改口道:“不是!”

“哼,现在居然还不承认了,真是更不要脸了!”

叶容浅:“……”谁能告诉她该怎么说才好。

叶容华柳眉倒竖,清亮的丹凤眼里藏着一丝戾气:“竟然和七殿下含真节出游,没想到你平时看着安安分分的,私下里手段倒这么多,勾引起男人来比谁都强些,真是人不可貌相!”

叶容浅解释道:“这回是爹爹让我去的,这事二娘也是知道的。”

“你不勾引他,他会邀你去?”她越说越气,扬手摔了一盏茶,茶水飞溅到她的裙子上,她都懒得低头去看上一眼,“你别说话叫我恶心了!”

听到屋子里传出清脆的碎裂声,青梅忙跑到门外高声问道:“小姐,你们没事吧?”

“没事,别担心。”叶容浅掏出帕子,蹲下来帮叶容华擦拭裙子上的茶渍,“我不会说话,二妹妹别生气。”

她同容华的恶缘结得最多,这虽然可以用善缘来填补,但最好还是没有那恶缘,才算得上是功德圆满。

叶容华看着她低眉顺眼的脸,“啧”了一声:“像大姐这样逆来顺受的性子,平庸得无趣,真不明白七殿下怎么会邀你出游。”

“是啊是啊,定是他一时糊涂了,或者没料到我是这样的性子也说不准,这回同我出游他必定也后悔得紧呢。”叶容浅把地上的碎片捡起来,用手绢包好放到小茶几上,笑眯眯地道,“二妹妹别生气了,这大清早的过来,可用了早膳不曾?空腹动气最是伤身体了,若没有的话就在我这里用了吧。”

她甩袖子站起来就往外走:“看到你就没胃口,谁稀罕在你这里用膳!”

叶容浅看着她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坐下来捧着茶碗漱口。

这莫名其妙地来,问了一堆问题又莫名其妙地走,莫非二妹妹也对春风有思慕之情?

春风还真是……吹到哪里,哪里就生出一片春色啊。

如果她真有那能力就好了,如此何愁结不到善缘啊。

出府不受限制了,她也没别的地方可去,最常去的地方依旧是夏老板的书斋,因此也常常遇见言骁。

自从上次言骁见着清舟先生本人之后,他虽然整天嚷着不齿清舟先生这种为读书人气质抹黑的行为,心里却觉得清舟先生之所以能跟别人不一样,写出这样好的文章,说不定就跟他蓄着的那一大把胡子有莫大的关系。

于是,他也默默地留起了胡子。

上回叶容浅在书斋见着他,真心被他吓了一大跳。

长得细皮嫩肉、白白弱弱的书生,一双清亮的丹凤眼带着点风流的味道,脸上却忽然蓄上一大把络腮胡子,就像是戏剧里的花旦戴上了老生的长髯,怎么看怎么有趣。因此叶容浅见到言骁的第一反应就是:“噗……”

言骁被她笑得脸都红了,粗声粗气地道:“你这是干什么呢?有什么可笑的?”

“不是,我……噗……”气得通红的桃花面配合络腮胡子一起食用真是别有风味。

言骁火冒三丈,就吼她:“笑什么笑!你不是一心想要结善缘吗?嘲笑别人是你该做的事吗?”

她立马用手一抹脸,摆出一张严肃脸来:“抱歉抱歉,我不该笑的,言公子这样很好,真的很好,非常特别。”

没想到留胡子有这么好的效果,若她是男儿身,还真想留个络腮胡子四处去逗乐别人,那可以结下许许多多的善缘了。

“哼。”

叶容浅脸上的表情越发真诚:“我是说真的,言公子这样非常有男子气概,而且留了胡子之后和清舟先生的神韵也非常相近,想必言公子以后也能像清舟先生一样,写出非常好的文章了。”

猜到别人的目的来拍马屁才能真正地让别人高兴。

可是言骁偏偏又奓毛了:“谁要像他一样,你会不会说话啊!”说完就气冲冲地摔门走了。

于是今天叶容浅到书斋的时候,看到的言骁又恢复了之前那细皮嫩肉的文弱书生模样,没了那一把大胡子,她还觉得稍微有些遗憾呢。

“叶家小姐早。”

“夏老板早,言公子早。”她笑眯眯地打招呼,“夏老板,你让我问的事情我已经帮你问了。”

夏老板“哦”了一声,头也不抬:“他答应了吧?”

“嗯,不过他说酬劳还得另行商议,约你后日到妙仙楼去谈谈。”

“好说好说,一切好说,叶家小姐出马真是手到擒来。”

叶容浅笑道:“千万别这么说,不过是小事罢了。”

“喂!”站在一旁的言骁今日特意穿了一身白衣裳,打扮得斯斯文文,风流倜傥,谁知叶容浅同书斋老板谈了许久,瞟都没瞟他一眼,他忍了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出声叫她。

“嗯?言公子有何事?”

言骁嘴角一抽,见她睁着一双眼盯了自己半天也没看到重点,便皱着眉不耐烦地道:“你是眼睛瞎了还是怎么样啊?不是要修行结善缘的人吗?怎么连这么明显的事情都注意不到?”

叶容浅仔细看了他半晌,看得言骁***的脸皮慢慢泛起绯色,才发现言骁应该是在等着她夸奖他剃了那把络腮胡子,说实话她还觉得挺可惜的呢:“抱歉抱歉,是我太粗心了没注意,言公子留胡子固然有男子汉气概,不留胡子更有读书人的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之态。”

看戏本子背了这几天的形容词终于派上用场了。

言骁满意了,夏老板捧着书摇头道:“叶家小姐,你这么夸他你亏心不亏心啊?”

言骁冲他翻了个白眼:“夏老板你这么说话,你亏心不亏心啊?”

“我说的是实话,有什么好亏心的?倒是叶家小姐为了积善缘,总是绞尽脑汁地想出许多漂亮话来夸赞你,夸得你飘飘欲仙,这才是真正的亏心呢。”

言骁不说话了,就一直盯着叶容浅看,看得她不得不插足战局中:“其实言公子真的是风度翩翩,我也不算错夸了他。”

书斋老板一边审书稿,一边不紧不慢地道:“叶家小姐毕竟年轻,又常年待在闺阁之内,见过的男子少,有这种坐井观天之感也是极正常的。”

“你闭嘴!”言骁怒气冲冲地夺过书斋老板手里正在审的书稿,把它摔到叶容浅面前,指着它道,“你看看我新写的稿子你就知道有没有夸错人了!”

外貌不够,才华来凑。

叶容浅翻开书稿,细细地浏览。

文笔华丽,构思巧妙,文章营造的气氛也十分旖旎,甚至,连内容都较别的同类书要新颖许多,令人看了就脸红心跳。

当然,叶容浅眼观鼻,鼻观心,完全不会脸红心跳。她合上书稿,看着言骁期待闪亮的眼神,沉思了一会儿,道:“嗯……言公子写得很好,进步极大。懂得情趣固然是好事,不过纵欲伤身,还望言公子以后多多注意。”

从打打杀杀的武侠小说一跃而到暧昧旖旎的春宫小文,这进度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啊。

“什、什么纵欲伤身?”

这种事情真的要她一个深闺少女来挑明了说吗?

书斋老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言骁莫名其妙地翻开稿子,随即气红了脸,大声吼道:“夏渊!你知道我拿错了稿子为什么还不告诉我!”

书斋老板无辜地耸肩:“你自己拿错了关我什么事?”

“这种伤风败俗的东西是给姑娘家看的吗?”言骁恶狠狠地揪住书斋老板的衣襟,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更何况,你放着我的稿子不看,***的反而在书斋里看这种东西,你简直……你简直丧心病狂!”

“喂,丧心病狂什么的太过分了吧?再说,现在这样的书才卖得火啊,年轻人,你不懂的啦。”书斋老板拍着言骁的肩膀,对他挤挤眼睛,一脸的语重心长。

叶容浅忙给这位奓了毛的写书人顺毛:“言公子别生气了,你新写的稿子在哪里,能借我读一读吗?”

白衣斯文的写书人头顶都要冒烟儿了:“读一读,读一读,读什么读!夏渊宁愿看这种稿子都不看我的,你说还有什么可读的?”说完就甩手走了。

叶容浅同书斋老板默默地对视一眼,他的眼神里充满了“你点燃了这只火药桶还不快去追你说得过去吗”的谴责,叶容浅叹了口气,认命地推开门朝那抹白色身影追了上去。

“你追上来干吗?给我添堵吗?”言骁边走边厌烦地把脸扭开。

叶容浅快步跟着他,喘着气道:“刚才我跟夏老板绝对没有那个意思,你别误会。”

“你好烦啊。”

“言公子,我们真的没有恶意啊!”她才是无辜躺枪,善缘就这么变成恶缘了!

言骁猛地刹住步伐,沉默半晌,才道:“我知道。”

他知道叶家小姐和夏渊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特别是叶家小姐,她是那么的喜欢结善缘……但是他们的行为很清楚地告诉他,他写出来的文章一点都不好,甚至、甚至连那些伤风败俗的小黄书,他都比不上!

他闷头走到石砌小桥上,靠在古朴的栏杆边上,望着远处清澄的河面,有鸟掠过,河心微起涟漪,他微微叹了口气。

叶容浅也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斟酌了一下语句,小心地道:“言公子,你也许不知道,大行因为男子比女子要多许多,所以单身的男子也会比你想象中的,多上那么一点。”

“……所以呢?”

叶容浅严肃道:“所以那种书大行其道也是可以理解的。书斋老板是为了挣钱,什么书能卖上价,他自然偏爱哪种书。言公子你要写什么样的文章,想怎么样来写,其实按照你本心所想就好,不需要太在意他的看法。”

“这、这也太随便了!”青年写书人的耳根都红了。

她忽然眨眨眼:“言公子不会没看过这类书吧?”

微风轻拂,一缕没束好的黑发垂下来挡住青年人泛红的脸:“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看这种、这种不堪入目的下流东西!”

“没这么夸张吧?”虽然很多情节的确很是露骨,但是市面上流通的这类书都甚是华丽优美,细腻又动人,格外旖旎妩媚,论文笔绝对不输那些正经书啊。

“难道你看?”

“……嗯。”她是真的有看过。

言骁对她怒目而视:“叶家小姐,你好歹也是女子,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叶容浅摸摸鼻子,小声咕哝道:“女子看这个,也不是……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还、还不知悔改,你真是没救了!别说女子,便是男子看这个都不应该,伤风败俗,不堪入目……”他愤愤地教训道。

读书人高雅得紧,所以骂来骂去也只有这几个词。

叶容浅随手折了一截长长的柳枝条,趴在桥栏边百无聊赖地弄水玩。

“我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有有有,我绝对有在听。”她举手发誓,“我以后肯定不看这类书了,信我。”

他不屑地睨了她一眼:“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为了善缘什么鬼话都说得出口。”

“我说真的。”

“……暂且信你一回。”

她笑眯眯地凑过去:“不生气了吧?走吧,书斋老板还在等着我们呢,他说他保证这次一定会好好地、认真地审你的稿子。”

那人哼了半天才说了句:“这也是他应该做的。”

虽然这位写书人总是这么别别扭扭的,怎么哄都哄不来一句半句好话,但,这回也应该算是和他结了一个善缘吧?

薄雾般的青烟自鎏金兽形香炉里袅袅升起,焚出洁净的香气,缭绕在光华流转的珠帘之间。重重帷幕隔出清净的空间,妃色的帐子后面对坐着两个华衣丽服的女人。

茶捧在手里还是热气腾腾的,面前摆着的照旧是桂花糕和桂花甜酒。

那位水色宫装的少女慢吞吞地喝着茶,安静聆听着对面那位美人的滔滔不绝。

这半个月来,新月公主每日都召她进宫。真没想到这位嫁过来联姻的公主竟是一只话痨,更没想到她只需要安静倾听就可以结下善缘。

“你都不知道,子远每日都忙得很,常常大半夜的才回来,我总是等他等到很晚。他见了又心疼我,说让我别等那么晚,叫我早点睡,可是我一个人睡不着,只好等着他回来。”

叶容浅点头:“嗯。”

“睡得晚自然就起得晚,宫里那起小人就闲言碎语来编排我,我是不在意,不过被子远听到就会重罚。她们哪里知道,女人最重要的就是要吃得好,睡得好!睡得好才好养身,要是睡得不好啊身体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怎么能活得长长久久呢?”

这话有理。“公主说得中肯。”

新月公主捧起茶一口饮尽,润润嗓子继续道:“宫里的习惯跟我们蛮国实在是太不一样了,我们那儿就连皇室都没太多束缚,可是这里连睡觉都要管,连吃什么都要列出个明细。”

“怎么讲?”

跟话痨在一起,只需要说“嗯”“然后呢”“怎么讲”“为什么”等言简意赅的词就能轻易让对话继续下去,就算她不擅交流也能结得善缘。

她皱着细长的眉,掰着手指一条一条地抱怨给叶容浅听:“这里啊,我喜欢吃的让我少吃,甚至不让我吃,我不爱吃的就非得劝着我吃。今日早膳我突然想吃个炖猪肘子,谁知两个丫鬟硬是劝了我半个时辰,不许我吃,我实在耐不住唠叨,只好算了。”

……大早上的吃炖猪肘子,嗯,其实也没什么。

“还有啊,我们蛮国吃肉都是大块的烤肉,滋滋地冒着油端上来,用匕首自己割了来吃,那肉一咬下去,滚烫鲜美的肉汁就冒了出来,别提有多美味了。可我来这儿以后就再也没吃上过这个,她们都说女子吃这个不雅,我身为皇子妃更要注意礼仪。好吧,没得吃我忍着也就罢了,可是晚膳还时常让我吃不饱呢!”

这一点倒是跟她有点像。

不过新月公主是晚膳吃不饱,而她则是一日三餐都吃不饱。

叶容浅安慰她道:“不是还有点心吗?”

“说到点心我就来气啊!”她眸中带着不满,“来这里之后几乎顿顿点心都有桂花,我吃别的点心都觉得有桂花香,像是串了味儿!让我学礼仪也好,睡得晚也好,闲言碎语背后说我也好,这都没什么,可是她们不能在吃的上这样对我啊!”她惨兮兮地扯扯自己红润的脸颊,“叶家小姐你看,自从来这里之后我就瘦了许多,连脸上的肉都没了!”

叶容浅握着她的手,面不改色地道:“瘦下来的公主更有韵味,更美了。”

新月公主“扑哧”一声:“叶家小姐真会说话!”

不敢当不敢当,她并不擅长交流,只是稍稍精通一点点拍马屁的技巧罢了。

“知道你来我这儿半个月了,我这里的点心还是一成不变的桂花糕和桂花甜酒吗?”

“不知。”她很配合地摇头。

新月公主支起左手托住下巴,浓密纤长的睫毛半掩着一波春水般的眼:“其实在宫宴之前我就听七哥说起过你。”

叶容浅瞪大了眼:“七殿下?”

“是啊,而且最近他提你提得也不少。”

“这……”她脸微微发红。

新月公主用手指虚点着叶容浅:“七哥说你是个性子特别温和,而且非常能忍的人,一心就想跟别人结善缘,根本不会生气。我从没见过这样性子的人,一开始还不信呢。”

所以这半个月来才会用点心来试探她吧。叶容浅了然地笑道:“七殿下人好,这样说实在太抬举我了。”

“哪有!在宫宴上,你家的妹妹那样对你,你还不生气,要不是七哥拦住了,只怕你就真的跟她过去了。这半个月来咱俩相处,我也知道自己是话痨,寻常人跟我待不了多久就受不了了,你倒好,反而觉得这是个结善缘的好机会,巴不得天天来,一点儿不耐烦都没有。这半个月的点心也是我特意吩咐了,我都快吃吐了,亏你还能面不改色地全部吃完。”

叶容浅摸摸脸:“其实我是真的觉得点心的味道不错……”

在房外守着的丫鬟忽然走进屋里,轻声道:“主子,沈家四小姐沈宁来了。”

新月公主笑道:“让她进来吧。”

沈宁是首辅大臣的女儿,首辅大臣共有三子,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女儿,真真是把她看得比眼珠子还娇。宫宴时她就坐在叶容浅的对面,两人也算认识。

“拜见九皇子妃。”进来的女子身着大红色宫装,衣上用金线绣着团花百凤图,额前佩着赤金点翠镶红宝石凤衔珠额饰,颗颗饱满晶莹,流转光华,衬着明艳的容颜,整个人像是一团炽烈的火。

新月公主笑了笑:“坐吧。”

沈宁在叶容浅身边坐下来,对她点头示意:“叶家小姐好。”

她笑眯眯,道:“沈小姐好。”

“今儿我这里倒热闹了,我在宫中长日无聊,要是你俩天天来给我解闷就好了。”

沈宁接口道:“承蒙皇子妃不嫌弃,宁儿在家就素闻皇子妃美名,知您品行宛如明月照江般疏朗,待人如春风拂面般温和,若能时常陪着您,得您几句教导,就是宁儿的造化了。”

叶容浅羡慕地看着沈宁。

这种和人交流的功力若她也能习得几分,也是造化。

新月公主把目光转向叶容浅。

叶容浅正喝了口茶,桂花糕好甜,碰上新月公主的目光,赶紧冲她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于是接下来的对话就更简单了,她只需要恰当而适时地补上一句“我也这么觉得”,就能够皆大欢喜。

沈宁表示对叶容浅这种牺牲自己衬托他人的行为十分满意,不由抽空给了她一个奖励的眼神。

没料到今日竟结了两个善缘,真是善哉啊,善哉!

眼见时辰不早,是时候走人了,叶容浅看了眼沈宁,她和新月公主聊得正开心,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话痨好不容易遇见另一个能聊得开的话痨,不说天雷勾动地火,也差不多就那意思。

叶容浅认真思考到底要不要打断她们二人的亲切会晤。

新月公主见叶容浅皱眉,看看窗外日头西坠,便笑道:“虽然时辰不早,我却着实舍不得你俩。说来也巧,正好今儿有人给我这儿送来了极好的螃蟹,这又不是秋季,现在倒是个罕物。听喜儿说,个个脐圆肥美,倒不如令他们蒸上一笼,再弄些时鲜小菜,治上一顿酒席,你们就留下来陪我用晚膳,如何?”

“多谢九皇子妃赐宴。”沈宁盈盈笑道。

叶容浅随之点头。

婢女们伺候她们入席就座,螃蟹还没上来,就听到外头候着的丫鬟唱道:“七皇子到,九皇子到!”

叶容浅和沈宁对视一眼,忙束手立于一旁。

新月公主笑盈盈地迎上去:“七哥,夫君。”叶容浅和沈宁也行礼道:“拜见七皇子殿下,拜见九皇子殿下。”

慕子远笑着扶起自己的妻子,环顾四周,道:“今儿倒是热闹,叶家小姐,沈小姐,都不必客气。”

新月公主便引他们重新入席:“今日我请叶家小姐来说话,后沈小姐也来了,你也是知道我的,见到这两位小姐,一位温柔敦厚,一位妙语连珠,实在令我舍不得,便留下她们一同用晚膳。谁知螃蟹还没上来呢,你和七哥就来了,正好,今儿的螃蟹极是肥美,七哥也留下来吃个便饭吧?”

慕子衾温和地笑道:“那就打扰了。”

也不知是新月公主故意的还是刚好就这么巧,摆着叶容浅面前的茶和点心又是万年不变的桂花茶和桂花糕。

她固然是不讨厌这个,但,也没有那么地喜欢。

叶容浅默默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只红红胖胖十分讨喜的螃蟹到盘子里,轻车熟路地吃起来,她打定主意不去碰那桂花糕。沈宁嫌吃蟹不雅,且又当着外男,便只挑烩三丝那类素菜吃。

新月公主和慕子远二人甜甜蜜蜜地互相布菜。慕子衾看了他俩一眼,挑起嘴角,忽然伸出手将叶容浅面前的点心碟子端到自己面前,再把自己的蟹黄酥端给叶容浅。

一套动作做下来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犹豫迟疑,尽显皇子的气度和优雅。

整个桌子上的人都呆了。

沈宁的脸色活像是被谁打了一棍子,新月公主和慕子远面面相觑。叶容浅用筷子戳了戳那小巧可爱的蟹黄酥,想说些什么,可张张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呆呆地看着慕子衾那噙着温和笑容的侧脸。

新月公主最先反应过来,噗的一声笑了:“七哥,你这是做什么呀!”她指着叶容浅有些呆的模样,“你看你把叶家小姐吓的!”

慕子衾淡然笑道:“也没什么,就是忽然想吃桂花糕了。”

叶容浅眼睛转了转,默默地咬了一口蟹黄酥,果然好吃。

席上一时之间竟有些冷场,新月公主便道:“叶家小姐,我看你吃蟹十分熟练,连蟹八件都没用上,哪像我,吃得这般狼狈……这螃蟹好吃是好吃,只是太难剥了。”慕子远正在细心地帮她剥蟹黄,盛了满满一壳子,又倒了些姜醋进去,放在她面前。

叶容浅回神笑道:“我是自小吃惯了的,自然会熟练些。您瞧,您都用不着自己动手呢。”

已婚夫人最想听的赞美莫过于夫妻情深、儿女出息,新月公主新婚,尚无子嗣,夸她夫妻感情好的这句话显然深得她心,她侧过头去温柔地笑睨了夫君一眼。

沈宁觉得在这溜须拍马的功力上头,她倒是小瞧了叶容浅,于是便不甘示弱道:“九皇子殿下和你夫妻情深,实在令人羡慕。”

叶容浅点头表示附和。

新月公主开怀一笑表示赞许。

沈宁看了叶容浅一眼表示挑衅。

叶容浅回了沈宁一眼表示礼貌。

沈宁再看叶容浅一眼表示回礼。

……

叶容浅表示再回礼下去她的眼睛就吃不消了。她对沈宁笑笑,不等她回笑,便低下头,专注地去吃盘子里的螃蟹。沈宁和她较了半天劲也饿了,伸筷去夹那碟清清爽爽的水芹凉拌海米。

螃蟹毕竟是个寒物,叶容浅吃了两只便不吃了,欠身去拿那壶烫好的黄酒,打算热热地喝一口暖暖身子。

谁知两相交错,她手上拿的那壶热酒恰好碰到沈宁的筷子,她没拿稳,那酒尽数泼到沈宁华丽的衣裙之上,连沈宁筷上几根碧绿水嫩的水芹也落到她的衣衫上。暗色污渍沾湿了金线绣成的团花百凤,细细地蔓延到裙角。

沈宁顿时沉下脸来,啪的一声放下筷子,不快地道:“叶家小姐这是做什么?”

叶容浅连声道歉,掏出手帕来擦拭沈宁衣上的污渍。

“得了,这也擦不干净。”沈宁无甚好气。

慕子衾微微皱眉,瞟了新月公主一眼。她这会儿看戏看得正热闹,只觉得沈宁这态度还不够恶劣,一心想看叶容浅是不是真的不会生气。

抬头碰见七哥的眼神,心知他是要护着叶容浅了,便只好开口调解道:“宁儿别恼,想来叶家小姐也不是存心的,就饶了她这一回。喜儿,带沈小姐去房间更衣,就拿那套我刚做了还没上过身的水红宫装吧。”

“谢皇子妃。”她屈身行礼,看都没看叶容浅一眼就随丫鬟更衣去了。

叶容浅呆了片刻,收起手帕,叹气。今日结下的善缘只怕又是不作数的了。

夜空中一轮明月高悬,偶有浮云掩月,风吹树梢发出簌簌轻响,小虫夜鸣。叶容浅在席上吃了点酒,此时被夜风一吹,酒意发散出来,不由觉得脸颊热气上涌。

她笑着转身,对新月公主派来送她的两位宫女道:“多谢两位姐姐,现在既已到了这宫门口,容浅也不好再耽误二位姐姐的工夫,还请回吧。”

“是。”

出了宫门,未行几步,就有人步履悠悠地靠过来。叶容浅停下脚步,用手背冰冰自己发烫的脸颊,笑道:“七殿下。”

那人负手于身后,踏一街月色而来,衣衫随风轻扬,身形傲然。

若不是酒席上慕子衾冲她使了个眼色,知道他有话要说,她必然是不会让宫女在门口就转回去。

“叶家小姐还真是吃了不少酒。”慕子衾端详着叶容浅艳如桃李的双颊,不由打趣道。

她“啊”了一声,摸摸脸:“真有这么明显?”回家若被爹爹撞见就不妙了。

“也还好,来,把这个吃了。”他递给她一颗黑黑的药丸。

“这是什么?”闻起来苦苦的。

“解酒丸,效果不错,你吃一颗,先别咽下去,含在嘴里。”

旁人的一番美意不可拒绝,她低着头把解酒丸塞进嘴里,令人不喜的苦涩在嘴里弥漫开来,她眼珠转了转,偷偷把药丸咽下去。

慕子衾和她并排走在空寂的大街上,叶容浅想想道:“多谢你的蟹黄酥。”

他的笑意如春风般温和:“无妨。”

“其实桂花糕也还好,松松软软,挺甜的。”总之比家里给她的点心要好。“哦对了,多谢你在席上替我解围。”她承认她不小心看到了慕子衾的那个眼神。

慕子衾挑眉,低沉声线带着暖意:“这些日子九弟妹邀你进宫,都是我不好,总是在他们面前提起你,她小孩心性,你别介意。”

叶容浅摆手:“不会,九皇子妃人很好,待人热情,我完全不介意。”

慕子衾停下脚步,一双明净俊眸填满了温和的笑意,定定地注视着她。叶容浅硬着头皮开口:“怎么了?”

他道:“张嘴。”

“干、干吗?”

他语气温柔:“你把解酒丸咽下去了是不是?”

“……是。”

“那就再吃一颗吧。”他笑吟吟地又塞一颗给她,“叶家小姐放心,我这里还有不少。”

叶容浅含着药丸,温顺地点点头。也还好,其实只是这么一点点苦而已,绝对可以忍。

“容浅,你素来喜结善缘,脾气甚好,在相府的日子只怕是不好过吧。”庶母口蜜腹剑,庶妹嚣张跋扈,连亲爹对她都不在乎,哪里能有好日子过。

事情还没有定下来,春风就叫她叫得这么亲热真的没关系吗?叶容浅道:“喜结善缘,脾气甚好,也不是什么坏事。”

慕子衾垂下眼帘看着她:“不是什么坏事,却也不是什么好事。”

叶容浅微微笑道:“我结善缘,其实也是私心,想着为来生积点德,盼着让自己过得平稳安顺一点。”

“你很盼着来世的安稳日子吗?”他问道,声音如春风般柔和。

她回答得理所当然:“是啊,谁会不愿呢?”

她抬头望向街道那头,温馨的暖光照耀着一家又一家的悲欢离合,不一样的人生,不同的际遇,可若能得平稳安顺四字,不受颠沛流离之苦,虽然平淡,却也是清欢。

他那张清俊的脸隐没在黑暗中,声音低沉而动听:“若是有一日,你到了某种境地,不能再同他人结善缘,不能再为来世修行,你又会如何呢?”

她扬起笑脸,道:“若真心想结善缘,哪里还分境地如何呢?”

秉持着一颗想要修行的心,不管身在何方,都能积得善缘,只是这善缘多少,则要看个人修行了。

慕子衾沉默良久,方点头赞同道:“说的也是。”

风吹得她有些冷,她不是很雅地裹紧衣裳,直白道:“七殿下不用再试探我,不管你想要做什么,容浅都一定会配合。”

春风生在大行皇室,个性谨慎又多疑她完全可以理解的,她恨不能拍着胸脯指天誓地地保证她不会多事,不会碍他的路。

究竟要怎样表白他才可以相信她的心意啊。

人生已是这般艰难,又何苦要追根究底地问个明白,就这样走下去,糊涂一点,又有什么不好呢?

他微笑:“容浅这话说得差了,你的心意,我自然是明白的。”

叶容浅很配合地点头。明白明白,他这么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当然能够明白。

夜里霜寒露重,叶容浅搓着手呵气:“若无事的话,七殿下不妨先行回宫,夜里毕竟寒冷,不好为送我而冻了身子。”那又是一笔恶缘。

“你啊。”

随着一声叹息,叶容浅忽然感觉背后一暖,一件厚实的玄色披风落在她的肩上,沉甸甸地压下来,全身都激起暖意。她下意识地推开,那件披风的主人却气定神闲地按住她的手:“别拒绝,容浅,我知道你性子能忍,但是你要知道,在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根本没必要去忍耐。觉得冷了就加衣,觉得厌烦就不去理会,若我关心你,你只管大大方方地接受这番好意,就像你同别人结善缘一样,不必觉得不好意思。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大多恣意快活,哪会活得像你这般辛苦。”

她点头,带着点心不在焉。

别的女孩儿恣意快活,那是应当的,可她是上辈子作了孽,要这辈子来还,哪能过得恣意快活。

“给了我你不冷吗?”暖意渐渐涌上来,她缩在披风里,大大地打了个喷嚏。

“我是男子,自然耐寒些。”那声音带着春风般的暖意,令人听了就心旷神怡。叶容浅便收下他的好意,畏冷地拢了拢披风,夸赞他道:“七殿下不愧为真龙之子,体格着实健壮。”

“……”

听到夸奖固然开心,但是被这样夸奖他也是头一回听到。

他该怎么来教这姑娘稍懂些男女相处的风情?

二人在相府门前止住脚步,相府大门紧闭,门口几盏灯笼高高挂起,红木门上两把大铜锁在灯下反射着黯淡的光。

叶容浅脱下披风还给慕子衾:“多谢七殿下送我回来。”

人情债跟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多了该如何是好。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慕子衾看着少女在暖暖烛光中显得越发姣好柔和的面容,笑眯眯地道,“倒是我,同叶家小姐一路走来,却受教不少呢。”

叶容浅忙摆手道:“七殿下这说的是哪里话。”抬头看看紧闭的大门,平日守门到三更天的门房今日早早收工,分明是二妹妹吩咐下来的,她叹了口气,默默地做好在小佛堂跪一夜的心理准备。

“不必担心,没关系的。”耳边响起男人低沉含笑的声音。

少女茫然地转头:“嗯?”

慕子衾比了个手势:“今日秦王大寿,令尊等人都在秦王府祝寿呢。”他顿了顿,慢悠悠地道,“再者,秦王府世子的年纪也正是时候了。”

所以她的几个妹妹也没有留在府中吗?叶容浅松了口气,笑眯眯地道:“那可好了。”

玄色披风随意地搭在手臂上,他唇边含着温吞的笑意:“不知下次请容浅出来,你可还肯赏脸?”

“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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