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卡列尼娜（上）安娜卡列宁免费完本在线阅读

《安娜·卡列尼娜（上）》 第11章 免费试读

列文饮尽杯中的酒，两人有一阵沉默不语。

“还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奥伯朗斯基开口说道，“你认识渥伦斯基吗？”

“不，不认识。为什么问这个？”

“再来一瓶！”奥伯朗斯基转身对鞑靼侍者说。即便不需要他，那侍者也一直在给他们倒酒，在他们身边转悠。

“你应该认识一下渥伦斯基，因为他是你的情敌之一。”

“他是干什么的？”列文问，他脸上那种一直让奥伯朗斯基羡慕的孩子般的欢喜表情，忽然变成了愤怒和不悦。

“渥伦斯基是伊万诺维奇·渥伦斯基伯爵的儿子，是彼得堡公子哥儿们的典范。我在塔渥服役时认识他的，当时他去那儿征兵。他非常有钱，英俊，是皇上的副官，神通广大，性情温厚，是个极好的小伙子。他还不只是个好小伙子。以我现在对他的了解，他不但有教养，而且非常聪明，是个前途无量的人。”

列文蹙着眉头，一言不发。

“哎，你走后没多久他就来这儿了，据我所了解，他深深爱上了凯蒂，你知道她母亲……”

“对不起，可我一点也不明白。”列文皱紧眉头阴郁地说。他立刻想起尼古拉哥哥，想到自己有多卑鄙，竟打算忘了他。

“别激动，别激动！”奥伯朗斯基把手放在列文的胳膊上笑着说，“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我再说一遍，在这件敏感微妙的事情上，我认为机遇全在你这边，谁都会这么认为的。”

列文靠在椅子后背，他脸色苍白。

“不过我建议，你要尽快解决这个问题。”奥伯朗斯基给列文斟满酒，接着说。

“不，谢谢了！我不能再喝了，”列文推开酒杯说，“不然我要喝醉了……咳，你怎么样？”他问，显然是想转移话题。

“再说一句！无论如何，我建议你尽快解决问题，不过我今天不该说的，”奥伯朗斯基说，“明天早上正儿八经去求婚，愿上帝保佑你！”

“你答应过我那么多次来和我一起打猎，为什么不今年春天就来呢？”列文说。

同奥伯朗斯基开始这场谈话，使列文后悔莫及。奥伯朗斯基提到某个彼得堡的官员是他的情敌，还有奥伯朗斯基的那些猜测和建议，使列文的个人感情大受亵渎。

奥伯朗斯基笑了，他清楚列文心里在想什么。

“总有一天我会去的，”他说，“啊，老伙计，女人是轴心，什么都得围着她转！我的情况也很糟糕，非常糟糕，全是因为女人。坦白告诉我……”

他拿出一支雪茄，一只手握酒杯说道：

“帮我想想办法。”

“怎么了？什么事？”

“嗯，是这样的。假设一下你结了婚，爱着你的妻子，可又被另一个女人迷住了……”

“对不起，可我实在……我实在没法儿理解。就好像……好像我在这里吃饱了，又走进一家面包店偷面包卷，没法儿理解。”

奥伯朗斯基的眼睛比平时更亮了。

“为什么不行呢？面包卷有时候闻起来味道好得让人无法抗拒！”

当我控制住了世俗欲望，那是神圣；

但即便未能做到，我也曾纵情享乐！

奥伯朗斯基带着难以捉摸的笑容背诵着这些诗句，列文忍不住笑起来了。

“不，不开玩笑了，”奥伯朗斯基继续说，“想一想，一个女人，一个可爱、文雅、充满柔情的人儿，可怜，孤独，为你牺牲了一切。现在事已至此……想想，该遗弃她吗？就算为了不破坏家庭生活必须离开她，难道不应该怜悯她，赡养她，让她过得容易一些吗？”

“这种事情，你得原谅我。你知道对我来说有两种女人……或者说，不！只有一种可爱的女人，有的……我从没见过任何又堕落又有魅力的女人，永远都不会看到。像坐在柜台那儿，满头鬈发、浓妆艳抹的法国女人，我讨厌那种人，所有堕落的女人都像她那样。”

“福音书中的那个***呢？”

“啊，不要那么说！如果***知道人们怎样滥用那些话，他是永远也不会说的！这似乎是福音书中唯一被人记住的话。不过，我说的并不是我想的，而是我的感觉。我厌恶堕落的女人。你讨厌蜘蛛，我讨厌那种女人。可能你从没研究过蜘蛛，不了解它们的特性，我的情况也是这样！”

“你说得不错，就像狄更斯小说中的绅士，把所有的麻烦问题都用左手甩到右肩上去。但否认事实并不解决问题。我该怎么办？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妻子变老了，可我还精力旺盛。无论男人对妻子如何尊敬，一转眼他就不会再爱自己的妻子了。然后冷不防就遇到了所爱的人，他就晕了头，晕了头！”奥伯朗斯基绝望地说。

列文笑了。

“是的，我是晕了头，”奥伯朗斯基接着说，“但我该怎么办？”

“别偷面包卷。”

奥伯朗斯基放声大笑。

“哈，你这个道学家！但你想想，这里有两个女人：一个一味坚持她的权利，她的权利就是你的爱，而你给不了她；另一个奉献自己，一无所求。你会怎么办？怎么办才好？可怕的悲剧。”

“如果你想让我说说我的想法，我只能告诉你我不相信什么悲剧。原因是：我认为爱是男人的试金石。你记得在柏拉图的《论文集》里所定义的两种爱吗？有些男人只理解这一种，有些男人只理解那一种。那些只理解非柏拉图式爱情的人不必谈论悲剧，因为那样的爱情是没有悲剧的。‘谢谢你带来的快乐，再见。’那就是全部悲剧所在。对柏拉图式的爱情而言也不存在悲剧，因为一切都是清楚的、纯洁的，因为……”他想起自己所经历过的罪孽和心理斗争，忽然又加了一句，“不过，也许你是对的，那样也许很好。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嗯，你看，你是个思想与行动一致的人，”奥伯朗斯基说，“在你身上，这既是美德又是缺点。你自己性格一致，你就希望生活的一切事情都是一致的，但不可能这样。比方说你讨厌公共服务，因为你希望工作总能与目标统一，但这种情况从来就不会发生。你也希望每个男人的活动都有目标，恋爱和家庭生活永远一致，而这也办不到。生活的丰富多彩，生活的魅力和美，都是由明与暗构成的。”

列文叹了口气，没有回答。他在想自己的恋爱，没听奥伯朗斯基说话。

忽然两个人都感觉到，虽然他们是朋友，在一起吃饭喝酒，关系本该拉得更近，可谁都只想着自己的事情，并不关心对方。

奥伯朗斯基不止一次遇到过这种情况，和朋友吃过饭之后，非但不觉得融洽，反而感到明显的疏离，他知道怎么应付这种状况。

“结账！”他喊道，然后走进了隔壁大厅，在那儿他看到熟人的一位副官，便同他谈起一位女演员和她的保护人。同列文谈过话之后，列文总给他太多精神和思想上的压力，与副官的交谈立刻使奥伯朗斯基轻松下来。

鞑靼侍者拿来了账单，一共二十六卢布多。这笔数目通常会吓坏列文这个乡下人，但他毫不在意地付了自己那一份，连小费一起十四卢布，然后回家打扮一番，准备前往决定他命运的斯彻巴特斯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