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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简铮臣传》 第十七章 人品耿直、敢于直书——李百药 免费试读

中华文明千年绵延不绝，大抵最区别于其他民族的，在于它独特的史家传统。这一传统，处江湖之远则大抵民间故事都需附会一两个历史人物，以资信用；居庙堂之高，便即是帝王之侧，不虑生死秉笔直书的一代代史官。《春秋》里这么一段，叫崔杼弑其君，说的就是齐国的崔子杀害齐庄公之后，太史书曰：“崔杼弑其君”，大约也是怕遗臭万年，咔擦一刀崔子就把这位太史杀了，召其弟替之，结果还是那么一句“崔杼弑其君”，结果又是一刀，如是者三，太史家只剩下最小的一个弟弟，结果接过史书的他，仍旧只是一句“崔杼弑其君”，崔子长叹一声，遂罢了篡改史书的想法。刚直得竟然可以使权势退缩，中国史家之壮，冠绝于世。不过，本篇所述的，倒并不是这前赴后继的齐国太史，而是千年后的另一位史家，李百药。他倒是也写过《齐书》，只是这里的齐，却不是诸侯齐国，而是北朝后齐。

就跟大多数出身官宦世家的子弟一样，年轻时的李百药同样文采风流的很。《隋唐嘉话》里有一则记载他说，李父德林为内史令时，与隋功臣杨素共执政。杨素性豪奢，家中多蓄养姬妾。有一次，其中一个女眷夜召李百药入宅，被杨素发现，勃然大怒，但见李百药“年未二十，仪神隽秀”，就说，听说你很擅长写诗文，要是你能够写一首诗自辩，让我满意，就放过你。李百药解绑之后接过纸笔，顷刻立就，杨素看了之后竟然高兴得当场把这个女眷送给他，并资数十万。这样传奇一般的经历，不见于正史，大约也只是稗官之言，当不得真。不过，《新唐书》也记载他说，“性疏侻，喜剧饮”，大抵性格风流是逃不掉的了。早年荫补太子舍人时，多嫉其才而毁之，大约也是这个道理。后来隋炀窃位召之，不听，大抵也是文人风流气节的缘故，于是一路谪迁，还没来得及赴任，隋炀遇刺天下大乱。而年轻风流的李百药，也随之开始了他颠沛流离的半生。《新唐书》载云：“沈法兴、李子通、杜伏威更相灭，百药转侧寇乱中，数被伪署，危得不死。”寥寥数语，大抵很难读出其中的苦难，只看在《旧唐书》说他劝谏杜伏威归唐，走到半路杜伏威又是药酒，又是遗书暗杀，便可以对他这段时间的遭际，想见一二。

一直到唐太宗李世民登基之后，遭逢半生苦难的李百药，才又重新迎来自己的辉煌人生。拜官封爵，定《礼》修《书》，正是在这段时间里，已经年过半百的李百药，作出了他这一生中最重要的谏言《封建论》。当时唐朝初定，太宗与宰相萧瑀议子弟封王一事，作为世家大族后裔的萧瑀，自然绝口称赞，并说秦定郡县二世而亡，汉封诸侯朝祚百年，此语一出连李世民都颇为意动。这在现在看来，当然是历史的倒退，但在当年，却有许多世家门阀、功勋子弟利益纠缠期间，恢复封建一说为时人所钟。可偏偏李百药上书，以自己的史学修养，历数天下兴衰，以史为鉴劝谏太宗，煌煌数千言，欧阳修赞曰“美哉斯言”。李世民遂罢封建，而作郡县，历史的车轮由此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隆隆向前。作为一个臣宰的一生，还有什么比这样的疏议更值得载入史册呢？